本帖最後由 andy1414 於 5/2/2012 11:33 AM 編輯
超夢夢的敘事詩.最後的任務
雲霧縹緲中,屹立著懸於空中的白衣少女。遠方是閃爍的點點燈火,以及結著皚皚雪原的高峰。少女婀娜多姿的背影眺望遠方,撩弄被風吹拂起的秀髮,連同潔白的太陽裙也隨風飄舞。
「你是……」如同想碰觸光芒般地極力伸出手,努力地、拼命地伸展著……
最終,碰觸到的只是一片廣大無際的漆黑夜空──又看到同樣的場景,每次都會夢到的那個場景……
蜿蜒曲折且崎嶇不平的路面往洞口的深處延伸而入,一個貌似是寵物小精靈的白色生物倚著石壁休息。棱角分明同時極度幹練的面孔上,隱約流露出一種結合了非常適度的自信與矜傲兩種內容的不凡氣質。
那稍稍疲累的喘息搭上濺落的水滴聲,成為靜寂的洞窟裡惟一的音源,直到從洞口迴響而來的腳步聲為止。 前去抓魚的奇異種子和車厘龜回來了。不過它們似乎有什麼不合,一直在互相爭吵。同時,噴火龍也抱著一大包可以食用的果實從洞頂徐徐降落……
這三個傢伙有著共同的特點──表皮上有異於常人的紅色斑紋,其戰鬥力也遠勝於原個體。
「辛苦你們了,噴火龍、奇異花和小龜也不要再吵了,安靜一會兒吧。」發出心靈感應的白色生物──超夢夢說著便打算起身,但再次襲來的不適反應讓他不由得半跪在地。
從骨髓到肌肉,仿佛正被一點一點地腐蝕,通體難受得無法用言語形容……噴火龍見狀,趕緊丟下懷中的果子,沖上前將他攙扶而起。
「嗚……該死,石化過無數對手的我,做夢都沒料到自己也有被石化的一天呢。」
這次的敵人跟以往完全不同。她們開發的石化波動器,似乎能夠產生一種令碳基體矽基化的射線。類似的原理史書中有過記載,也就是「煉金術」。不過那種轉變可能要花上數天甚至數年,這裡卻只需眨眼的片刻功夫。
而超夢夢之所以能拖延到現在還沒有矽基化,則是通過意念催生體細胞代謝加速,不斷以新生細胞取代被輻射侵蝕的病變細胞的結果。將正常狀態下至少三個月才能完成一次的細胞更替壓縮至短短幾分鐘,這意味著它必須承受能量急速消耗的煎熬。
望著那有些憔悴的面容,噴火龍大大的眼睛裡閃動著無盡的擔憂和內疚。
「抱歉,讓你們費心了。」仿佛為了回應那份失落,超夢夢充滿憐愛地撫摸它的鼻頭。
隨著每一下輕微的動作,都有失去光澤的乾枯毛髮及皮屑如雪片一般稀稀拉拉地脫落。
「在我掉進山崖下的瀑布時,你小子竟奮不顧身地一頭潛入水裡把我撈起來?真不知該說是勇敢還是莽撞好啊……」他輕笑著安慰。
在與敵人的暴蠑螈糾纏時,噴火龍應該也傷得不輕──眼睜睜看著奇異花和水箭龜被抓走,以它的脾氣是不可能不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的。如果不是超夢夢及時趕到,替已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它擋了那一下……
不,不對!若早知是現在的狀況,噴火龍倒寧願被擊中的是自己──最堅實的靠山因此戰力盡失,不僅意味著救回同伴的機會渺茫,連它們自己也隨時可能變成敵人的囊中之物。
自超夢夢精疲力竭癱倒後,噴火龍便一直在旁邊照顧著,希望他儘快好起來。奇異種子和車厘龜這兩個在紛爭中躲藏起來的小傢伙自然也沒閑著。
勸告完不和的兩個夥伴,噴火龍馬上開始著手烤魚。奇異種子則用藤鞭接過車厘龜清洗完畢的果實,然後從中挑出最大的一個高舉著遞到超夢夢面前──能量消耗透支的他先現在急需補充體力。
「想想還真是諷刺……本來是要保護它們,結果現在卻反倒需要它們照顧?」
得知這次的情報純屬巧合——兩日前如約到莆麗苜處做體檢時,無意得知有一夥被稱為「精靈獵人」的慣犯接受了捕捉「稀少」寵物小精靈的任務。
超夢夢非常清楚,所謂稀少種不過是人類對自己那些異色同伴的謬稱罷了。他斷然不能容忍有人打這種主意,故無視別人的執意反對,準備用自己的方式解決此事──若是單單等待散漫的護林員做出反應,恐怕就只能到黑市上去尋覓被抓同伴的蹤跡了。
至於這次出遠門留給紗奈朵的藉口,則說是「去迪拉克之海收集礦物樣本」。恐怕只有少數專業人士或動漫發燒友才能立刻聽出他是在信口胡謅。因為迪拉克之海壓根就不是什麼地名,而是由量子真空的零點能組成的負能量粒子團。
可惜,對方的頭目顯然是該行當裡的老手,其行動速度比警方預料的快了很多。當超夢夢通過讀取相關知情人的大腦,勉強獲知了寵物小精靈獵人的行蹤時,對方就已經下手了!照理說,越這樣就越該不失理智,保持冷靜才對。
因為激情往往讓人看不清狀況,以至招來災禍──事實證明,此話對人造寵物小精靈而言亦適用。但正因為有了感情,許多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也會變得不那麼確定。
像是被看不見的線牽制了行動,拿著食物的手不聽使喚地鬆開,任由啃了一半的果實重重落地。
車厘龜見狀,急忙踉蹌著去追滾走的水果。奇異種子則驚慌失措地注視著用手撐住額頭的超夢夢,一臉害怕的神色。冷汗自額際細密地滲出,清澈的眼神亦變得有些渙散,強烈的躁熱與頃刻間蔓溯至全身的劇痛讓他意識到了什麼。
「嘁,病變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如果照眼前的狀況繼續發展下去,超夢夢覺得自己很可能死在這趟旅行中。
「或許,這次的錯誤等於給自己預定了張橫渡忘川河的船票……」超夢夢無奈地搖搖頭,然後將身體轉向洞窟黑暗的一角,喊道:
「你也該看夠了吧?躲藏乃小人行徑,快現身吧!」
(注:死之後要過鬼門關,經黃泉路,在黃泉路和冥府之間,由忘川河劃之為分界。忘川河水呈血黃色,河上有條奈何橋。)
黑暗被薄霧般的水氣驅散。一頭體型比烈焰馬稍大,身軀呈天藍色的小精靈以緩慢的步伐進入洞窟。
在那天藍色軀體兩側,有著兩條酷似飄帶的白色紋尾;修長的頸部後方飄逸著靛紫色的鬃毛;頭部眉心正上方生有發出青光的水晶狀巨大頂飾;一對紅瞳透出貴族特有的高雅氣息。
噴火龍和車厘龜它們頓時瞪大了眼睛,以難以置信的神情直視那頭獨角獸……不,依公認的叫法,應該稱呼它水君才對。
水君輕盈的身姿,靈巧躍動的步伐,輕濺起地面的水花……一舉一動都映透出高潔與神聖。
水君冷不防地靠近,亮紅的雙眼瞪著超夢夢,只盯著他瞧。
「氣色真難看……」它喃喃低語,擔憂地觀察超夢夢的狀況,一臉的訝異。
「還從未見你這樣虛弱過。」
「偷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超夢夢的聲音聽起來穩重又疲憊,彷佛正極力地逞強著。
「怎樣才能讓你復原呢?」水君無視對方的調侃,開門見山地問。
「輻射病只能用輻射療法治癒……外面那些傢伙手上一定有逆向性射線生成裝置,不然他們就沒法把貨物出手。」
聽到超夢夢這麼說,水君不禁皺了皺眉──來要它理解這種專業術語還有點兒困難。
超夢夢歎了口氣,目光游離向陰暗的洞窟深處,道:
「現在要是有台電腦就好了……說不定就有辦法逼他們乖乖把逆性輻射發生器交出來。」
「電腦?從那個裝置上卸下來的不行嗎?」它的目光越過噴火龍,落在它身後被打壞的圓盤飛行器上。
「上面只裝了低級處理器,頂多驗算下三角函數就不錯了。那種小兒科我憑心算就行,根本用不著工具──現在需要的是可以編寫突破對方防火牆程式的電腦。」
「那,距離你完全石化還有多久?」
「按我剩餘的體力估算,大概不到三個小時……」
「到底該怎麼辦?」
「還沒想好。」
「沒想好!?」像吃了當頭一棒,水君不安地喊起來:「喂,怎麼可能沒有辦法?你不是超夢夢嗎!?」
「多謝賞識,可惜我並非無所不能。」超夢夢用這麼一句廢話就把它給打發了。
「你這傢伙……現在是心不在焉的時候嗎?」水君的身體裡突然噴薄出一股強烈的怒意!
「殺氣!」超夢夢連忙回頭,可是晚了一步——兩道白光彈射而出,動作快得令人咋舌!伸縮自如的帶狀長尾將虛弱的白色軀體迅速縛緊,並死死地壓向洞壁。
「要是你就此放棄,我只好執行自己最不願執行的『善後』任務了!」水君的聲音平穩卻深具魄力。
噴火龍它們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但隨即做出了反應──咆哮著向水君發動攻擊!然而……
「都別妄動,否則我現在就叫他人頭落地!」大概是為了證明剛才的話絕不僅僅是威脅,水君抽起一條帶狀尾巴,輕柔的外表瞬間化作鋒利的刀片貼在超夢夢蒼白的脖頸上。
刀刃的邊緣趟出一線紅光,幾滴殷紅的液體順著刀鋒滑落,在著地前就病變成了黃銅色的固體。
複製小精靈們不敢再貿然上前,只能心急如焚地望著被挾持的親生之父。整個洞窟彌漫著幾乎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但與這氣氛成嚴重反差的是,超夢夢沒有做出任何掙扎或反抗,仍舊是一副平靜的表情。
「沒你們的事。」示意自己的三個同伴退下。他不動聲色地瞟了眼架在自己項上的利刃,像是早已預料到這場面似的虛起眼睛問水君: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正所謂藝高人膽大,憑實力立身的超夢夢一向有著穩定的心理素質,驚惶和膽怯仿佛天生與他絕緣。
「得罪了。」對方喉骨蠕動引起的觸感順著尾尖清晰地傳達到水君腦中,隨之而來的當然還有那令人難以置信的鎮定自若。
「若放任你被惡人控制的話,保不准還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你主動參與這個任務,就該有承擔一切風險的覺悟。」
「到底是鳳王的意思,還是你女兒的意思?」
「兩邊的意思!」
「難得她們有意見一致的時候啊……」超夢夢不屑地哼了一聲。明明受到致命威脅還能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仿佛現在命懸一線的根本就不是他。
「可我根本不想這麼做!因為信任你,所以才尊敬你!」水君的身體在顫抖,但這並不代表它有無法下殺手的心理障礙。
「在我的印象中,超夢夢做每個決定、完成每件事、接受每次戰鬥前,都應該經過周密的考慮並執行最準確的判斷。沒有把握的事絕對不做,更不會因感情用事而犯低級可笑的錯誤!」
「的確,」就連超夢夢自己也承認自己幹了一件蠢事,繼續道:「抱歉辜負了你厚望,我終究只是一介凡夫……」
「胡扯!」水君有些粗魯地打斷他的話,目光狠狠地看著正在對它咬牙切齒的三隻複製小精靈,道:
「你之所以會誤判,全因為這些傢伙……身為純戰鬥型生物、滿腦子理性科學的你,為什麼要犯傻當炮灰?」
「科學不是自然法則。它不存在於自然界,只存在於人的頭腦中。科學的確是種思考方式,但只有存在顯而易見、可測量的客觀事實時,它才有效。」
面對嚴厲的責問,超夢夢忍住雙重痛苦,以瀕臨極限的耐性回答說──若換作以前,恐怕早就把對方捏個半死來了事。
「感情的確會讓人變蠢,就算是所謂的聰明人也不例外。思考的速度要永遠追不上行動的速度──這你應該有所體會才對。要是換作宮元晶遭遇危險,就算明知她不會死掉,你也無法心安理得旁觀吧?」
水君身子一抖,思緒陷入沉默當中。帶狀尾巴施加在超夢夢身上的力量不由自主地放鬆,刀鋒也稍稍離開了他的脖子。發現到這點變化後,超夢夢明白自己在心理戰上已經贏了。
「把不友好的舉動收回去吧。」他眉毛無精打采地朝上挑了挑,用最後通牒似的口吻警告:
「再說明白些,只要還有知覺,你就殺不了我。」
雙方陷入對峙,冷戰持續了整整一分鐘。水君不敢直視那雙紫瞳,它知道一旦對上超夢夢灼人的目光,必然會失去履行使命的勇氣。
冷風攪亂的空氣不斷打擊著身體,心臟跳動的頻率好像快要破胸而出。莫名的恐懼令水君繃緊了身上的神經和肌肉!三百年前初次遭遇鳳王時,也是這種感覺。
「非逼人親自動手不可嗎……」超夢夢無可奈何地打了個響指,纏繞他的帶狀紋尾立刻如拉伸到極限後再猛然放開的皮筋──反彈的衝力竟震得水君連退數米!
超夢夢此舉引發了撕裂般的灼痛,腿部關節頓時軟得幾乎要撐不住身體。
「下次再不由分說攻過來,我會毫不客氣轟掉你的腦袋。」超夢夢用手壓住傷口,不讓血繼續流出來,同時用一種冷酷而又不可一世的目光俯視著北風之神,那神情無疑是在告誡對方自己定然說到做到。
複製小精靈們見狀都鬆了口氣,張牙舞爪著就要朝水君撲去,卻又被超夢夢及時喝止,「不得無理!」
剛才那一下似乎只是個小教訓,水君終於察覺到自己有些太自不量力了。它如同洩氣的皮球一樣蜷著身體,輕聲問:「我們這樣對待你……不覺得憤怒嗎?」
「坦白地講,當然生氣。」超夢夢毫不隱諱地表明瞭自己的不快,繼續道:
「不過,這個決斷其實也沒錯。假如我真的放棄了,根本不勞你動手。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話鋒一轉,以萬鈞氣勢放出豪壯宣言:「既然活著來,就能活著離開。這次的戰鬥,最終必定是由我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哼,口氣倒不小。」水君苦笑了一聲:「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能做什麼呀?」
「我現在的確發揮不了什麼戰鬥力。不過,是時候借用一下大家的力量了。」此刻,超夢夢的眼神顯得有些詭異。看得出他是在思考,也許一個天才的計畫已經在那優秀的頭腦中成形。
可不知為何,水君卻產生了一種很彆扭的壞預感……
前一秒還晴朗無比、滿幕星斗的天空,轉眼間卻突然雷聲大作、電光淬現。
「看來要下一場大雨啊……」威廉完成了自己的搜索任務,正在駕車返回基地飛船的途中。作為一名負傷退役的大頭兵,要不是被上邊吞了補償款,估計他也不至淪落到加入非法獵團。
遠的不說,如此次歷時兩個月的狩獵行動對這種人而言簡直是場災難──出沒於蠻荒的不毛之地,被迫過著沒有女人沒有酒也沒有任何娛樂的生活。不過作為一名走卒,拿著比在軍隊高十幾倍的薪水,他也實在沒什麼好抱怨的。
當然,要說身邊什麼都沒有,那也有些言過其實了──威廉私下還是偷藏了些伏特加。另一方面,蘭大人就是獵團唯一的女成員(同時也是首領)。
只可惜,她屬於那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巾幗梟雄──事實上,從看到這個女人第一眼起就有種很特別的滄桑感。
蘭其實算不上美女。個子中等偏上,混血,一頭罕見的銀灰色短髮,年齡大概在30到40歲之間,不過具體數字無法判斷。
眼睛的顏色是很正宗的碧藍,臉型卻帶著黃種人的輪廓。鼻樑上那副護目鏡的鏡片足有杯底那麼厚──這墨鏡的功能可遠不止裝飾品那麼簡單。一成不變的黑色緊身大氅,再有就是很糟糕的身材。
而且比起女人味,她的身上更散發出強烈的英氣,尖銳的眼神好像能洞悉人心,述說著高人一等的驕傲。
總之,蘭就相當於獵團的女王。不論她說什麼,隊員們都會一絲不苟地忠實執行,不需要發表任何異議。
輪胎軋過泥濘的苔蘚地,朝著雷達上的某個座標直線駛去,儘管在肉眼看來那只是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光學迷彩:這是一種表面顏色會隨著環境改變而改變的特殊塗料,如同變隱龍會根據周圍的環境改變體色。
它幾乎能和背景融為一體,達到「隱身」的效果。這玩意可是特種軍用品,即使在黑市上也是有錢都買不到的。
接近後半夜,寒氣更重了。威廉打著哈欠伸伸懶腰,很想快點返回宿舍裡舒舒服服地眯一覺。但就在此時,有個纖細的身影突然從前方草叢中冒出,瞬間將他腦袋裡的瞌睡蟲驅離殆盡!
「什麼人!?」一陣尖利的磨擦聲劃破暗夜。威廉刹住越野車,左手抄起照明燈推開車門走下來,同時右手警惕地緊握著一把MP9──不過這種警惕只持續到看清目標為止。借由雪亮的燈光,率先映入眼簾的—頭亮麗長髮如紫綢般遮蓋主人的白細肩頭,與清麗秀容相互襯托,散發高雅幽香。
容貌清秀又帶些妖魅,雪白肌膚無瑕細嫩,彷佛藝術家雕刻成美麗眮體上,唯有藍色薄紗貼於其身。再往下看,擁有不可思議長度,性感玉足毫無遮掩。單是站在遠處欣賞、嗅其體香,就足以令他下身發直僵硬。
「這荒山野嶺的,莫非小姐您迷路了不成?」極力壓下本能衝動,威廉力圖保持紳士氣度,抓抓亂髮走上前。
那美豔女子微微改變玉體角度任由他靠近,惹得這傢伙一時不知要看哪裡才好──胸部、屁股、大腿……對方全身無一沒散發出致命吸引力,害得他口水流淌,恨不得多長幾雙眼睛。
這個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神秘女子身上的蠢貨,絲毫沒有注意到有東西正從背後悄無聲息的靠近……
「不出所料……」望著趴在地上,後腦勺如饅頭狀隆起的盜獵者,超夢夢咬著牙勉強擠出一個冷笑:「對某些男性人類來說,什麼也比不上美女屁股。」
在他身後不遠處,人類形態的水君正心有餘悸地抱頭悶哭,受傷的表情和破碎的電光有著相似的溫度。
不過,它偶爾還是會忍不住悄悄偷瞄旁邊的超夢夢──他正全神貫注地盯著盜獵者戰鬥服腕部的微型電腦螢幕,那塊小小的全息面板上閃爍著各種各樣的資訊和資料。也許他正在進行某種計算,要麼就是在編寫什麼程式。
「嗚……要是被大家知道這件事,人家就永遠嫁不出去了啦!」水君突然提高了調門。
「只要你不嫌棄,想要你的傢伙多的是。」超夢夢也化身成人型,邊換上扒下的黑色戰鬥服邊回。話音剛落,車厘龜藏身的器械包就直朝他顏面飛來!
超夢夢頭也不抬揚手接住,卻也聽見水君氣憤地大罵:「下流,變態!給我滾!」
「在人類社會,必須不斷偽裝自己才能活下去。抱歉讓你受牽連……」超夢夢淡淡地說:「沒打算得到諒解,你恨我也無所謂。等了結這件事後,在下自會報答。」
接著,交待奇異種子看管好俘虜,超夢夢帶上車厘龜開始正式執行先前決定好的計畫──我們的主人公還沒意識到,剛剛那句充滿誠意與良善的諾言,會在不久的將來得到如奉綸音般的積極回應。
破舊的老房子。冬日慘澹的陽光自門縫漏進來,穿過滿屋空氣中的灰塵,照在高低不平的硬泥地面上。
「終年不歇、卡塔卡塔作響的座鐘隱在黑暗裡,蒙著一塊厚布,布上密密一層黃黑的塵土……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何時到這裡來的?誰生了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轟隆!閃電剎那間映亮了昏沉的艦橋。若不是這樣,艦長席上的她可說與黑暗融為一體,根本令人察覺不出有人坐在上面,並以沉思的姿勢靜止不動。
隨著雷鳴,腦海中的景象亦發生了變化——殘破的面容、交疊的身影、當頭砸下的巨木、搖搖欲墜的水泥板……鮮血與淚水和著遠處隱隱的火光,一幕一幕地閃現。
頭頂不斷有碎石落下,激起的粉塵嗆得她連連咳嗽。一聲聲尖銳的哀鳴自遠方傳來,給原本無聲的畫面配上了令人心碎的背景音樂……
就在這時,畫面突然暗下來,聲音戛然而止,世界一片死寂。
「首領……首領?」
蘭睜開眼睛,面前是部下關切地臉。原來自己又做夢了,她揉揉脹痛的太陽穴,心中一陣恍惚——很多年沒夢到往事了。都怪那半路冒出來的怪物,不知耍了什麼花招,竟令眼前不斷浮現出些陳舊的畫面。
「派出去的幾個搜索小隊,依然沒有發現獵物的蹤跡。」獵團的二把手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彙報說。
蘭身邊的副手換得非常勤,一個接著一個……而這麼做的理由只有她自己知道——最近的這個身材相當高大魁梧,有著猶如健美運動員般的強健體魄。
「吃屎!」女獵手罵出一句足以讓任何人臉紅的粗話。這次的狩獵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如果不是買家出價實在誘人,簡直想乾脆放棄這次行動算了──除非迫不得已,她還不打算陪隨時會出現的護林員和員警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它躲不遠……繼續搜索,一旦發現目標,准許使用碳素網和塑膠彈。」
「這樣一來預算又得增加了吧。」副手顯得有些不樂意,試圖進行勸說:
「之前的戰鬥已經報廢了不少飛艇和裝甲車。差不多還是收手吧,蘭大人。反正獵物也足夠多,再耽擱下去的話……」
還沒說完,如刀子般的目光就硬逼他把後半句給咽了回去——即使隔著護目鏡,蘭的表情依然冷酷得嚇人。
「奇異花、水箭龜、噴火龍,只要湊齊這三隻,其餘的不過是零頭。」她說話的語調低啞而緩慢:
「何況,我很在意那個身份不明的傢伙,它的眼神很特別──不,根本就是獨一無二的。以前還從未見過哪只寵物小精靈有這麼平靜又睿智的眼睛……說不定會是迄今為止最有價值的獵物。」
「可那東西墜下瀑布了……」二把手面色凝重地注視窗外的河水──其湍急程度似乎令任何被吞入其中的生命都難以平安。
「它是不死之身,絕對……」回想起當時的情景,蘭雙眉微微皺起,表情犀利得像要吃人一般:
「那副軀體很讓我著迷……如果弄到手,無疑於挖到一座金山,眼前這點損失又算得了什麼?」
健碩的副手聞言附和著點了點頭,也不知是否當真看出了門道。
獵團的兩名隊員剛剛從值夜的崗位上被替下來,兩人一邊閒話家常、一邊返回宿舍。不料在途經拐角時,迎頭撞上個戴著墨鏡的同事。捎帶的還有股刺鼻的酒氣撲上臉,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喂,你那雙是屁眼麼?走路看著點!」其中一人不滿地沖那不長眼的傢伙吼到。
而對方也不說話,只是象徵性地擺擺手表示歉意,隨後便步伐蹣跚地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這醉鬼……」
兩人不依不饒地又低聲罵了一句,這才打著哈欠返回各自的房間。周圍頓時重新陷入寂靜。
那名「不長眼的醉鬼」──也就是人類形態的超夢夢在一處位置較隱蔽的通風口處停下來。剛才的舉動使得傷口復發,包紮過的地方又滲出了血跡,他只得先靠著牆壁,藉以稍稍回復下體力。
值得欣慰的是目前為止一切順利。從越野車上搜到的伏特加正好掩蓋掉身上的氣味,剛剛的「擦肩而過」也挖出了這艘飛船的內部佈局。
超夢夢將自己讀到的資訊在腦中繪製成清晰的結構圖,遂又將設施座標用精神暗示的方式傳送給藏在背包裡的車厘龜的首要任務是釋放被石化的同伴。如果有可能,最好再順便弄台逆向射線生成器回來。
鑽入通風道之前,背著硬殼的小子忍不住抬頭盯看疲憊不堪的「父親」,臉上寫滿了「不放心」。
二人四目相對,超夢夢拍拍車厘龜的頭,督促道:「快去吧,完事後讓大塊頭們到備用艦橋與我回合。」他的思感裡充斥倦意,紫眸中卻釋放著無盡的溫柔。
蘭再也睡不著了,於是起身在走廊中獨自踱步散心。也不知怎的,此刻右手手心裡竟滿是汗水——事實上,哪怕潛意識裡有一絲危險警告,她的手心就會變得潮乎乎的。
這是蘭的個人秘密,包括當年特工訓練營裡的教官也不知道。「不祥的預感……」她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兒。
昏暗的燈光下,牆的一角有東西閃著異樣的光。蘭的目光受其吸引,快步上前蹲下身觀察——看起來好像是某種液體滴落在地板上,整個呈放射狀散開,於燈光下閃著黃銅色的光。
伸手觸摸,卻發現是早已凝結的堅硬固體。「這個,該不會是……」蘭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腦中赫然響起一聲「糟糕」!
警報器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好像一隻可憐的喵喵被卡比獸踩到了尾巴。擴音器裡傳出蘭翻臉如惡鬼般的怒吼:
「一群飯桶!竟連狩獵目標偷潛上船都未發覺!A組立刻去封鎖貨艙,剩下的人給我嚴密搜查各區域,連只蟑螂也別放過!」
整艘飛船頓時陷入炸了窩一般的混亂中。
這種讓盜獵者們抓狂的狀況僅僅開了個頭──所有的全息面板都被打開,紅色的二進位碼瘋狂地閃爍著,警報燈同時亮起──全艦進入了緊急狀態。
「警告!」電子音在耳機中響起:「控制系統正遭到入侵。重複,控制系統正遭到入侵……」
「入侵?」蘭以為自己聽錯了。這艘飛船的終端採用了比軍方更完善的防火牆,對駭客程式和電腦病毒的防禦能力異常強大,然而它現在正被迅速突破。
「不能拱手讓出飛船的控制權!」匆忙趕向劍橋的途中,女獵手又收到了來自A組的壞消息——被捕獲的獵物全都不見了,且貨艙外壁赫然留下兩個大洞。
「需要追擊嗎,蘭大人?」通話器裡,她的部下不安地問到。
「別管那個了,目標在備用艦橋,所有單位立刻前往迎戰!」
看來蘭大概是明白了什麼。趕回艦橋的她坐上艦長席,拳頭狠狠砸在控制台上,咬牙切齒地低聲罵著:「切!到要看看……究竟誰是誰的獵物!」 複製水箭龜高速旋轉著撞破自動鐵門,直闖入陰暗的備用艦橋。
「只有你一個?奇異花呢?」正通過可攜式掌上型電腦向中央電腦導入程式的超夢夢回頭問它。
水箭龜無奈地攤攤前爪──掩護其它同伴安全撤離後,奇異花就失去了蹤影,好像是去找什麼東西了。
「不安分的小子……」超夢夢不滿地歎了口氣。
水箭龜好奇地靠近「父親」,傻乎乎地看他做那些古怪的舉動。
「別擔心,我只是在把這艘船變成自己人。稍等一下,馬上就好。」超夢夢輕描淡寫地說:「有客人來拜訪了,麻煩你幫我招待一下他們。」
水箭龜點了點頭,轉而將身體堵在了備用艦橋的入口——敵人源源不斷地從走廊的彼端冒出來,激烈的巷戰立刻爆發!
現在的超夢夢跟凡人一樣脆弱,水箭龜很清楚自己必須優先保證他的安全。幾隻金屬怪打算直接從正面突破,卻被一記爆裂拳扁得撞向天花板,再隨著斷瓦碎片紛紛暈倒掉落。
第二批的大嘴蝠不敢上前,將對手包圍起來集中用空氣刀發動攻擊。水箭龜將頭部和四肢縮入堅固的甲殼,只探出兩個炮筒左右開弓,以高壓水炮向大嘴蝠群持續掃射。
身經百戰的水箭龜彈無虛發,被強勁水流擊落在地上痛苦掙扎的青色翅膀越來越多……
擦出火花的空氣刀夾雜著場地上激起的殘骸碎片從超夢夢身旁飛過!但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全神貫注地用駭客程式衝擊飛船的防火牆,一點一點地攻陷那些看似堅不可摧的隔離區。
超夢夢已經把自己的安危交給了身後的同伴,他知道它絕不會令自己失望。
兩隻盔甲鳥出現在備用艦橋正上方的通風口,迅速用光柵炮瞄準了控制台上的超夢夢。就在開火前的一刹那,灼目的電光貫穿了它們的身體,因放電而陷入麻痹狀態的盔甲鳥癱在一起封住了通風管。
接著,有個黃色的小東西順著暖氣管溜到地板上──複製比卡超偷偷返了回來,小巧的身材的確非常利於潛入。
中線耳的電氣鼠向超夢夢做了個代表「勝利」的V字手勢,轉而又去支援陷入苦戰的水箭龜。
雖說等來了強力支援,可僅憑兩隻複製寵物小精靈,無論如何也無法同時對付這麼多敵人。若不是仗著作戰區域過於狹長的地利之便,恐怕早已「城池不保」了──好在,戰鬥即將接近尾聲。
厚重的鈦合金隔離門劈裡啪啦地砸下來,將飛船內部的所有通道和房間完全隔離。刺耳的警報停止了,閃動著紅色二進位碼的全息面板紛紛關閉,控制系統完成了充啟。
這艘飛船已然變成一個大號密封罐頭,將內部所有的盜獵者牢牢囚禁住了。至於備用艦橋,照明很快得到恢復,清潔的空氣也流回了艙內。
到底是怎麼回事?比卡超和水箭龜怎麼也沒想到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它們轉向控制台,發出疑問:「劈哢劈?」
只見超夢夢揚手摘下全息鏡片,微微一笑道:「簡單地說,我現在是船長了。」
「怎麼可能!?我親手編寫的系統,竟被如此輕易攻破?」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她嘗試了種種努力,但大勢已去——被奪走的控制許可權就像變了心的情人一去不復返。
「到底怎麼做到的……」
「說什麼親手編寫?不過是國防部那套系統的拙劣翻版而已。」擴音器裡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不可否認,你對該系統做了很多個性化的修改。只可惜,改得亂七八糟。」
對方的話語裡充滿了鄙夷。
「你到底是誰!?」蘭歇斯底里地叫喊著:「安全局的間諜?還是精靈聯盟的特工?」
「我只為自己工作,前船長大人。」超夢夢故意將「前」字讀得很重,「感覺如何?當獵物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你的確很識貨——瞄上我之後,就像沾了腥的利牙魚一樣遲遲不肯離去……但我要告誡你是,生命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肆意踐踏他人的行為永遠得不到寬恕。」
「哼,先別急著蓋棺定論。」蘭以冷笑回應,臉上流露出遊刃有餘的神情:「當真以為我沒一點準備嗎?」
擴音器裡突然傳出暴蠑螈的咆哮,緊接著是一串「咯咯嚓嚓」的刺耳噪音,之後艦橋那邊就失去的動靜──估計她是用破壞死光炸開一個洞從空中逃走了吧?
「……我可沒這麼以為過啊。」從控制台上站起身的同時,超夢夢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淺淺的上弧。
烈焰的炙熱灼燒著皮膚,蘭閉著眼睛抬起頭,感覺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這裡是什麼地方?感覺像身處陰沉的火山口一般……
她突然間醒了過來!剛才絲毫沒有察覺的重量感也暫態回到身上──蘭終於明白了,自己正在往下掉。
「在空中被火柱擊中了?」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那只遲遲沒有露面的複製噴火龍時,恐懼的汗水立刻湧了出來。
朝陽慘澹的光芒被短暫地遮蔽了一下──暴蠑螈巨大的背影正朝著它的主人飛落下來。
「死了嗎?」地面正在飛速接近,當墜落至終點時,就算沒有當場摔死,自己也一定會被砸成肉餅吧?燥熱的狂風從耳邊劃過,突兀的地面仿佛近在咫尺……終於要結束了嗎?
伴隨著讓雙臂麻痛的劇烈反彈,猶如枯木折斷的脆響回蕩在天空與大地之間。
「幻覺?還是摔斷了骨頭?」雖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但她似乎並沒有徑直墜落在地。
在滾了好幾個圈後,蘭的身體終於停穩。趴在泥地上的她睜開眼睛後,一隻純白色、非人類的腳出現在視野中。
蘭的嘴角本能地向上彎曲。她在躍起身的同時,不假思索地迅速拔出腰間的MP9瞄準腳的主人!但對方的反應也相當快——拿著槍的手被猛擊一下,MP9竟然脫手飛了出去!
「有兩下子,可惜!」那把槍不過是幌子,她趁著空檔舉起左手的石化波動器。
然而,對方卻在扳機未扣動之前握住石化波動器,順勢做了個360度轉身,閃電般地連同左腕的義肢一起拆下來站到了她的身後。 現在,輪到獵物用石化槍頂著獵人的後背了。蘭只能乖乖地將手舉過頭頂,承認自己實在太過天真。
對方處處算計在前、見招拆招,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應付的角色──真是絕妙的諷刺!自己不久前明明還異想天開地想要活捉他人,轉眼之間自己現在卻變成了他人的掌中物。
就好像持著個子大在蓋歐卡面前賣弄噴水的吼鯨王,卻不曉得對方揚鰭一呼即可招來排山倒海的洪水颶風。 超夢夢繞到蘭的前面。當著她一臉懊惱的神情,將石化波動器分解成零件,遂又將義肢丟還給她,「HMC-36型……高端貨色,你倒是挺前衛的。」
「果然是行家……看樣子你已通過控制許可權用船上的設備治癒了自己的石化症狀吧?」儘管承認自己的失敗,蘭嘴上依然不肯服輸:「明明不是人類,手段卻比人類更像人,你准以為自己是個頂級的駭客吧?」
「那當然,我戰鬥的技巧也是一流的。」超夢夢微微惻了下頭說。此時,他渾身上下都遊蕩著大病初愈、歷劫重生般清新的詭異感覺。
只不過真氣量還較為稀薄微弱,大概是體力瀕臨極限後尚未恢復所至……
「把霸王花還回來。」超夢夢話音剛落,一隻生滿白色斑紋的奇異花就揮舞著十條藤鞭發出威脅似的咆哮──看來剛才蘭之所以沒摔死,應該就是它用藤鞭托了一下的緣故。
「原來如此……」當蘭拿出裝著霸王花的怪物球時,奇異花迫不及待的反應顯然能說明很多問題。
「這傢伙是個不錯的隊醫,我本打算留著自己用。不過既然你想要,就還給你好了。」
一束白光落在了不遠處的空地上。霸王花剛出來時頭似乎還有點暈,不過即便如此,它還是立刻作出反應,慌慌張張地朝同伴們身邊跑去。
複製奇異花一臉欣喜,伸長所有藤鞭匆忙迎上前。看來它非常關心霸王花的安危,恨不得立刻把對方擁入懷中好好安慰一下……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複製霸王花無視它的熱情,與其擦肩而過後徑直躲到超夢夢身後,抱緊「父親」的尾巴發出一陣委屈地嗚咽。
如果用人類的思考方式來解釋這一舉動,那霸王花就是在危急關頭捨棄了愛情。
蘭不禁放聲大笑,因為她從奇異花臉上看到了只有被甩的男人才會有的沮喪與失落。
等到笑夠了,她再度把視線轉向超夢夢:「憑單體意志居然能抵制石化射線的侵蝕這麼久,你果然深不可測。可我想不通,為什麼不乾脆點直接把我操縱了?你的精神暗示貌似無所不能。」
「可惜那招對意志堅定的人不管用,」超夢夢沒好氣地問:「你當過兵?」
他試圖用心靈感應打探這個盜獵團首領的秘密,結果竟破天荒地失敗了──究竟是自己現在能量太弱還是對方心壁太強?
「我會老實交待,要是你能再贏我一次的話。」碧藍的雙瞳眨了眨:「能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切磋一下?」
「我不跟罪犯談條件。」
「罪犯?別裝腔作勢了,小屁孩。」蘭的嘴唇上掛起厭惡的冷笑:「我平日也看新聞的。作為影子英雄的你,得罪了不少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啊。如果把黑白兩道的通緝懸賞都算上,你的腦袋可比我的值錢多了。」
她攤下手,激將道:「別誤會,只是突然有些懷念手感而已……還是說,你不懂這個?」
東方的天空已經被染成不太明顯的赤紅色,些許陽光照亮草原上青澀的花苞,恍惚中如點點小雪降臨於此。但如果向西方望去,會發現那邊還在夜裡,可以看到為數不多的星星。
「好像幹得不錯啊……」水君藏身於樹後,遠遠地觀望著勝利大逃亡的複製寵物小精靈群。
這些本以兄弟姊妹相稱的傢伙大多各居其所十數載,能再次重逢不得不說是因禍得福。但它們暫時還無法沉浸在團圓的喜悅中——只因一場關係到本族尊嚴的較量,正在往來的過招中激烈交鋒。
桀驁不訓的性格,敢打敢拼的作風,乾淨俐落的手段……北風使者在腦海中重播了一遍制訂作戰時超夢夢所說的話:
「論體能我或許比不上你的主子。但我也有大神們沒有的強力武器──那即是頭腦,請不要無視這一點。」
不可否認,這場另類的勝利確實讓水君大開眼界。它驚異地發現,不靠力量硬碰硬一樣可以壓倒敵人。可惜此種戰鬥方式恐怕只能被超夢夢獨享──同時,那不代表常規戰他就不擅長。
震天的咆哮撼動大地!
蘭的暴蠑螈和龍王蠍分別以大字爆及毒十字斬集中朝對面的奇異花發起猛攻,兩招合璧激起的爆炸將青綠色的軀體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濃煙在飛快地攪動,生著血紅色條紋的翅膀緩慢拍動幾下,力量卻異常驚人,身處十米遠的地方都能感覺到強烈的風壓。
複製噴火龍從龍王蠍頭上掠過,一把將暴蠑螈抓在懷裡提向空中。末了,類似火把的尾巴還猛甩一下,火舌瞬間在龍王蠍的甲殼上舔出一道焦痕。
與此同時,白亮的光束直沖天際,將慘澹的清晨映照得如正午一般刺眼。至於奇異花,剛才的大字爆和毒十字斬竟沒有對它造成任何傷害。
「先使用保護罩,再趁機把對方的寵物小精靈分開來防止集中攻擊……可惜晴天戰術能加強的火力遠遠不夠,因為我們這邊的屬性還占絕對優勢!」
蘭自信滿滿地揚起手,發出下一輪指令,「暴蠑螈,岩石飛刃!龍王蠍,寒冰牙!」
高空中的青色巨龍聞言,立刻將身體曲成一團,全身鱗片化作匕首樣的棘刺紛紛立起。噴火龍得到超夢夢的思感提示,送開雙爪與對方拉開了距離……
暴蠑螈猛地將身體撐開,鋒利的棘刺群借助反彈的力量四下飛散,如果被直接命中一定會被紮成篩子!
當然,那也得能命中才行。只見噴火龍上下翻飛,在石鏢雨中遊刃有餘地穿梭回避──如果說複製奇異花擅長鐵壁防禦,複製水箭龜擁有駭人怪力,那複製噴火龍掌握的就是絕對速度!
暫且擱置空中的戰鬥。地面戰場上,龍王蠍的腳下掀起無數草皮猛衝向對手,口中大顎如銳利的兇器般散發著貫穿一切的淩人氣勢!
被寒冰牙咬住的青綠皮膚出現明顯的白色凍瘡,周圍的鱗片在撞擊瞬間抖起一圈漣漪。奇異花吃痛地哼了一聲,蹺起背上的巨大花朵噴出幾團青紫色的毒液。一部分毒液滴落在地,翠綠的雜草瞬間改變了顏色。
龍王蠍發出的慘叫如刀刃劃過玻璃般刺耳!面甲在猛毒素的侵蝕下騰起灰白色的煙霧,還發出噝噝的溶解聲。
看來複製奇異花是沒有能有效打擊龍王蠍的招數,故超夢夢才選擇了下毒戰術──如果不在六分鐘內結束戰鬥,劇毒將直接奪取蠍怪寵物小精靈的行動能力。
「暴蠑螈,先別管那只蜥蜴,用大字爆把奇異花拿下!」如果放任不管,搞不好己方的兩隻寵物小精靈都會被下毒,那可就麻煩了。
暴蠑螈將胸部挺得老高,鼻子猛吸周圍的空氣,然後張大嘴巴將喉嚨深處的紅色光輝傾斜出來!奇異花再次撐開保護罩—──概是受晴天的影響,這次的大字爆擋得相當吃力。
「那只暴蠑螈,果然淨加強遠程火力了。」剛剛一言不發的超夢夢不動聲色地說。頭頂之上,噴火龍在慣性滑翔中甩動尾巴強行轉身,雙翼猛地一發力,趁對方轉移攻擊目標的時機原路折了回去!
「近身戰是我們的領域!」龍爪與龍爪如利器般激烈地碰撞在一起,難以承受的衝擊從爪尖直貫後背,不斷傳到噴火龍身上。
驚天動地的轟鳴顯然比吼聲更加猛烈,絕強的氣浪掀起堅實的風牆,硬將噴火龍重重地扳向地面!
看到這個結果,超夢夢微微皺起了眉頭:「點穴?」
「別以為強化技能是你那邊獨有的。」蘭聲音裡混著笑意,得意地瞟了眼尾端探出蜇針,正在用雙螯清潔面甲的龍王蠍。
大概是在開場時候,她預先讓那東西用點穴提升了暴蠑螈的近戰能力。
「瞄準下方用破壞死光!」蒼色巨龍興奮地大吼一聲,同時使勁挺起胸膛,讓人不禁產生一種周圍空氣都被它吸進自己嘴裡的錯覺。 但轉瞬之後,深紅色的喉部鱗片下方散射出懾人的光亮,一束致命的光束噴射而出!
噴火龍急忙自碎石中起身,尾巴撐地一振彈上高空。奇異花再次發動保護罩,硬撐著讓它喘不過氣來的重壓及熱能,將壓力全部轉移給了腳下的泥土。
勉強捱過一擊,奇異花咬緊牙關將四片巨大的葉片展開,藉以光合作用恢復體力。
「就是這個!」確定了輔助技為三後,那麼剩下的肯定就是對己方沒有任何威脅的草系攻擊技。
「龍王蠍,挑釁之後再來一次寒冰牙!」蘭的算盤其實很簡單──暴蠑螈現在幾乎等於沒有弱點,而龍王蠍的甲殼和體力撐下噴火龍的一擊綽綽有餘。
「只要打掉面前這只肉盾,另一個就好辦了。」蘭心忖。
可惜事實證明,她計算錯誤──噴火龍將自己包裹在超高溫的火球中,對著陷於攻擊狀態無法防守的龍王蠍疾速下砸!
掠食般的動作有力且迅速,大地因為它的躍動發出一陣輕微的抖動,清楚地傳到了蘭的雙腿裡。
爆炸的氣浪將一大片草皮掀飛,分不出風聲還是慘叫攪亂了空氣,讓她的身體產生了麻痹的感覺。
「被烈焰推進拿下了?」蘭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戰局:「這是什麼力量?難道……」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算漏了一回合──腹鼓加猛火特性!不管怎麼想答案也只能是這個了,而時機應該是在暴蠑螈發動破壞死光的時候。
急於打掉奇異花這個肉盾,就把對誰都不佔便宜的噴火龍給忽略掉了。而偏偏忘記,它才是真正的主攻!不過,經過剛才的烈焰推進,噴火龍的體力所剩無幾,而奇異花暫時也無法使用輔助技能。
「全靠你了暴蠑螈,岩石飛刃!」蘭做了最後的賭注。
「徒勞之舉。」一股強勁的綠色旋風自奇異花體表騰起──這是攻擊招數,卻依然被拿來做輔助之用。
隱身于飛葉風暴中的噴火龍雖然也有被刮傷,但相對於被阻隔掉的岩石飛刃,畢竟是完全可以承受的傷害。只聽咚的一聲悶響,暴蠑螈被震離了幾米後才落地,接著又被戰不旋踵的噴火龍勾住繼續拖行了一段距離。
晃著耀眼的龍爪直刺下來,暴蠑螈驚恐地用翅膀護住頭──不過這一擊僅僅釘入地面,並沒有落在它身上。
「故意打歪!?」看到這一幕,蘭咬緊嘴唇,不由得怒火中燒,「你瞧不起我!?」
「沒興趣對喪失鬥志的同類下手。」超夢夢指尖亮起翠色微光,將回復之力一點一滴注入精疲力竭的四個同類體內。
霸王花雖稍顯遲疑,但還是鼓起勇氣跑過來幫忙──發動芳香療法替龍王蠍解毒,並為奇異花治癒燒傷。
青綠色的大傢伙終於露出欣慰神情,一臉幸福地享受摯愛的撫慰。
不僅僅是蘭,暴蠑螈和龍王蠍皆對此錯愕不已。
──「為什麼要救治敵人?」
「別誤會,這裡的敵人只有你一個。」超夢夢語調平穩地反駁道:
「獲得遠遠超乎自身的力量,於是無形中產生出病態的優越感,以為自己比較高級,可以主宰他人的命運?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終究不屬於自己,那不過是種幻覺罷了。但這種幻覺,要扭曲人類的心智卻綽綽有餘。」
聞聽此言的蘭一副被冰到的表情,呼吸明顯停頓了一秒,不過很快又恢復到常態。
「你在關鍵時刻表現出的無畏與沉穩很像我的教官,不愧是軍人……不,軍用出身。我沒說錯吧,兵器生物先生?」
她雙手合在胸前鼓了幾下掌,臉上掛著的微笑像又冷又薄的玻璃一樣:「管它低級齷齪還是光明磊落,總之輸給你是命中註定……很好,我終於明白自己當年被毫不猶豫捨棄掉的原因了。」
「捨棄?」超夢夢心中一緊,難道這女人還跟自己有所牽連不成?
「或許說成『去舊迎新』更合適。」蘭點點頭,聲音有些傷感:
「二十五年前,國際局勢緊張。為了扭轉不利局面,當時進行過很多荒唐的試驗。其中包括培養『訓練家特工』的計畫,挑選天賦異秉的孤兒,送入特殊的學校接受訓練──我正是這個計畫的可悲產物。在那所學校訓練時遭遇不幸,就像拔草一樣普通。知道我們完成課程後怎麼考試嗎?」
她突然發問。超夢夢搖頭,他想要直接讀取答案,可又失敗了。
「把你和你的搭檔丟到一塊空地上……周圍到處都是餓瘋了的猛獸,你必須在自己和搭檔被撕碎前結果掉它們。這只左手就是在一次『事故』中丟掉的──那時我只有十二歲。」
蘭的眼睛像罩了一層霧,思緒顯而易見到了另一時空。
「在思想和生活上拼命約束自己,失去了那麼多東西,只不過為了有一天能走向戰場……」她的目光重新聚焦,瞪住超夢夢:
「可最後,製造『超級生物』的計畫卻把『訓練家特工』的存在完全抹殺了——我們拼命生存下來,結果竟一下子成了毫無意義的東西!」
超夢夢臉色煞白,又一個跟自己命運相似的人……雖然聽著像天方夜譚,但他卻對此深信不疑。
「回答我……」蘭沉默了一陣,嘴唇沒有半點血色地問:「你到底,是不是那群瘋子科學家的傑作?」
「很抱歉女士,我不會告訴你關於我的任何事情。」超夢夢輕輕地歎了口氣:「而且我必須警告你,最好不要和我扯上關係,更不要試圖尋找任何線索。最好的選擇,就是賣個人情把我忘了。」
她的眼神因為這句話而黯淡下來,一層層複雜的情緒沉甸甸地壓碎瞳中光芒,凝結成琉璃一樣的平寂。
「這做不到……」蘭抬頭向天,眼角閃著淚光,「所以完全用不著猶豫,殺了我吧。」
「我對殺人過敏。」超夢夢走上前去,伸手摘掉了她的墨鏡。然後用一種奇特的目光直視蘭的眼睛,逐漸侵蝕對方的精神領域。
「那個逝去的瘋狂年代留下了無數可怕的遺產,你和我或許只是冰山一角,但不幸無法作為恣意踐踏他人的藉口……這個世界既沒有幸福也沒有不幸,只有一種處境和另一種處境的比較。神不存在,也從未帶給人們溫暖——除了虛假的。命運落在弱小者面前的不是挑戰,僅僅是無情的踐踏。真正能互相守望的,唯有同為受苦者的芸芸眾生。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幾秒鐘後,蘭閉上眼睛昏睡過去,當她再次醒來時,至少會忘掉一切與複製小精靈有關的事情──在那之前,護林員和員警總也應該趕到了吧?
「喂!說什麼神從不存在?你以為自己是誰啊?救世主嗎!?」似乎對超夢夢剛才的話頗有微詞,水君鼓著腮幫質問。
「不安全、壓力和野心,全因我們生存的世界充滿了戰爭、懷疑和憎恨的結果。如果非搞出個救世主來,說不定反倒是走向滅亡的錯誤。」
超夢夢沒有正面回它的問題。稍頓,又輕輕地搖了搖頭:
「真正的自我?或許有些人到死也不知曉自己到底是誰。生性和平卻偏偏選擇戰鬥,不喜歡傷害他人卻偏偏要去傷害……生命到底是善是惡?真正的自我又是什麼……」
此刻,他溢出的自信蕩然無存,看似冰一般冷寂的眼神中,流露出無盡的困惑。
「你嘀嘀咕咕念叨什麼啊?」大概是被超夢夢的臉色給驚訝到了的緣故,水君躡手躡腳地蹭到他旁邊,一臉小心地歪著腦袋問道:「那女人說的話讓你受傷了?」
「沒有,」超夢夢看著道別後紛紛離去的同伴,緩緩地說:「這是我最後的任務!」
話畢,一股灰氣從超夢夢的四肢傳出,不消一會兒就走遍全身……
──超夢夢頓時成了一尊石像,默默地守護著他的同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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