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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混血王子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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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6/9/2005 07:06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刀光劍影


    雖然感到精疲力盡,但哈利還是十分滿意昨晚的功課,第二天早上的魔咒課上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羅恩和赫敏(事先已經對離他們最近的那些人念了悄聲細語咒)。哈利套取斯拉霍恩記憶的方式讓他們倆非常滿意,也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哈利告訴他們伏地魔的靈魂碎片和鄧布利多答應帶著他去找尋它們時,他們倆對此感到十分害怕。

    “哇,”當哈利說完了所有的事之後,羅恩說;他把魔杖指向了天花板,茫然地揮動著,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幹什麽。“哇,你真的要和鄧布利多一起……去試圖毀滅……哇。”

    “羅恩,你變出雪來了,”赫敏耐著性子說,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魔杖從天花板的方向移開,果然,那兒開始下起了巨大的白色雪花。哈利注意到,拉文德·布朗從鄰桌那邊紅著眼對赫敏怒目而視,於是赫敏趕緊鬆開了羅恩的手。

    “哦,是啊,”羅恩看著自己的肩膀,帶著模糊的訝異。“對不起……看上去就像我們都生了討厭的頭皮屑一樣。”

    他從赫敏肩膀上拭去了一些冒牌的雪花。拉文德突然哭了起來。羅恩看上去非常內疚,於是他轉過身背對著她。

    “我們感情破裂了,”他從嘴角擠出幾個字告訴哈利。“昨晚。她看見我和赫敏一起從宿舍出來。很明顯她看不見你,所以她以爲那兒只有我們兩個人。”

    “啊,”哈利說。“那麽——你不介意你們之間結束了吧?”

    “不介意,”羅恩承認。“她大喊大叫的時候真是糟透了,不過至少不用我去結束這一切。”

    “膽小鬼,”赫敏說,不過她看上去很開心。“嗯,昨晚是一切浪漫愛情的噩夢。金妮和迪安也分手了,哈利。”

    哈利覺得赫敏告訴他這些的時候給了他一個會意的眼神,不過她不可能知道哈利的五臟六腑突然間跳起了康茄舞:他儘量保持不動聲色地問,“怎麽回事?”

    “哦,很傻的原因……她說每次經過肖像洞的時候他總是要幫她,就好像她自己過不去似的……”

    哈利瞥了一眼教室另一邊的迪安,他看上去當然也不開心。

    “當然,這件事讓你進退兩難,是不是?”赫敏說。

    “你是什麽意思?”哈利迅速說。

    “魁地奇球隊,”赫敏說。“如果金妮和迪安不說話了……”

    “哦——是啊,”哈利說。

    “弗立維來了,”羅恩用一種警告的語氣說。那個矮小的魔咒課老師正向他們走過來,赫敏是唯一一個成功地把醋變成葡萄酒的;她的燒瓶裏充滿了深紅色的液體,而羅恩和哈利的卻仍然是深棕色的。

    “好了,好了,男孩子們,”弗立維教授責備地尖聲說,“少說一點話,多做一點事……讓我看你們試試……”

    他們一起舉起魔杖,盡全力集中精神,指向他們的燒瓶裏的東西。哈利的醋變成了冰;羅恩的則爆炸了。

    “好的……作爲家庭作業……”弗立維教授從桌子下面爬起,把玻璃碎片從他的帽子頂上摘了出來,“練習。”

    他們在魔咒課之後有一段罕有的共同空閒時間,於是他們一起走回了公共休息室。羅恩看上去對他和拉文德關係的結束感到十分輕鬆,而赫敏也似乎很愉快,不過當哈利問她在笑什麽的時候,她只是簡單地說,“今天天氣不錯。”他們倆似乎都沒有注意到在哈利的頭腦中正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鬥爭:

    她是羅恩的妹妹。
    但是她甩了迪安!
    她仍舊是羅恩的妹妹。
    我是他最好的哥們!
    這會適得其反。
    如果我先和他談談——
    他會揍你。
    要是我不在乎呢?
    他是你最好的哥們!

    哈利幾乎沒有注意到他們正爬過肖像洞進入了陽光明媚的公共休息室,他茫然地看到一小群七年級學生正聚集在一塊兒,直到赫敏大喊一聲,“凱蒂!你回來了!你還好嗎?”

    哈利仔細地看了看:真的是凱蒂·貝爾,看上去完全康復了,正被喜氣洋洋的朋友們圍著。

    “我真的挺好!”她高興地說。“他們讓我在周一出了聖芒戈,我和爸爸媽媽在家裏待了幾天之後,今天早上回到了這兒。琳恩剛剛還在跟我說麥克拉根和上一場比賽的事,哈利……”

    “對,”哈利說,“嗯,既然你現在回來了,而羅恩也康復了,我們就有相當大的機會痛擊拉文克勞了,這就是說我們仍然在角逐魁地奇杯的行列裏。聽我說,凱蒂……”

    他得馬上問她一個問題;他的好奇心甚至把金妮暫時趕出了腦海。他壓低了聲音,這時凱蒂的朋友們開始收拾他們的東西,顯然他們的變形課要遲到了。

    “……那串項鏈……你現在能記得是誰給你的嗎?”

    “不能,”凱蒂沮喪地搖著頭。“每個人都問過我,但是我毫無頭緒。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走進了三把掃帚的女盥洗室。”

    “那麽,你肯定進了盥洗室?”赫敏說。

    “嗯,我記得我推開了門,”凱蒂說,“所以我認爲不管是誰對我施了奪魂咒,他一定就站在門背後。在那之後,我的記憶就變得一片空白,直到大約兩個星期前在聖芒戈魔法醫院醒來。好了,我得走了,我相信麥格教授不會因爲這是我第一天回來,就不罰我寫句子……”

    她拿起背包和書本匆匆地去追她的同學們,留下哈利、羅恩和赫敏坐在一張靠窗的桌子旁,思索著她告訴他們的事。

    “這麽說把項鏈給凱蒂的人一定是個女的”,赫敏說,“因爲在女盥洗室裏。”

    “或者只不過是看上去像女的,”哈利說。“別忘了,霍格沃茨有一大坩堝的複方湯劑呢。我們知道它被偷了一些去了……”

    他在腦海中仿佛看見了一群克拉布和高爾昂首挺胸地走過,全部變成了女生。

    “我要再喝下一口飛力飛思,”哈利說,“然後去有求必應屋再試一次。”

    “那只會是浪費藥水,” 赫敏把剛從書包裏拿出來的《魔法字音表》放下,直截了當地說。“運氣能做的只有這麽多,哈利。這和斯拉霍恩的情況是不同的;你本來就有能力說服他,你只需要調整一下環境就行了。可運氣卻不足以讓你穿越一個強有力的魔法屏障。別再浪費剩下的藥水了!如果鄧布利多帶著你去做那件事的話,你會用得上你能得到的所有運氣……”她的聲音變成了耳語。

    “我們不能多製作一點嗎?”羅恩問哈利,沒有理會赫敏。“如果我們有存貨的話豈不是很棒……看看書裏怎麽說……”

    哈利從書包中拿出了他的那本《高級魔藥製備》,然後開始查找飛力飛思。

    “天哪,複雜死了,”他瀏覽了一下配料單。“而且還需要六個月……必須讓它燉著……”

    “一貫如此,”羅恩說。

    正當哈利準備把書收起來時,他注意到有一頁被折了起來;他翻到那一頁,看到了刀光劍影咒,旁邊標注著“用於敵人”,那是他幾周前折下的。他還是沒有發現這條咒語是幹什麽用的,主要是因爲他不想在赫敏身邊測試,不過他考慮下次從後面偷偷接近麥克拉根時試試。

    唯一不怎麽樂意看到凱蒂·貝爾回到學校的人是迪安·托馬斯,因爲他不能再代替她擔任追球手了。當哈利告訴他時,迪安強忍住才沒有揍他,只是低聲咕噥和聳著肩,不過哈利走開的時候清楚地感覺到迪安和西莫在他身後恨恨地嘀咕著什麽。

    隨後的兩周哈利見到了自他擔任隊長以來最好的魁地奇訓練。他的隊員們對於擺脫麥克拉根都非常滿意,也高興地看到凱蒂終於回歸,這些都促使他們飛得好極了。

    金妮看上去一點也沒有爲自己和迪安分手而感到心煩意亂;恰恰相反,她成了球隊的活躍分子。她又是模仿羅恩看到鬼飛球向他急速飛來時不安地在球柱前上竄下跳,又是模仿哈利在被撞麥克拉根打昏之前對他發號施令,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愉快。哈利和其他人一起大笑,他很高興能有這個純潔的理由去看金妮;他在訓練中好幾次被遊走球打傷,就是因爲沒有盯著金色飛賊。

    鬥爭依舊在他腦海中激烈地進行:金妮還是羅恩?有時他認爲羅恩和拉文德戀愛過了之後不會太介意他和金妮約會,但隨後他想起了羅恩看到金妮吻迪安時臉上的表情,他確信即使自己只是握她的手,羅恩也會認爲這是卑劣的背叛……

    然而哈利卻情不自禁地和金妮說話,和她一起大笑,和她一起在訓練之後往回走;儘管他受到了良心的譴責,但還是一直在想怎麽才能和金妮獨處:如果斯拉霍恩再舉辦一個小型聚會就好了,因爲這樣羅恩就不會在身邊——但不幸的是,斯拉霍恩似乎已經放棄他們了。有那麽一兩次哈利想尋求赫敏的幫助,但他無法忍受她臉上的那種自以爲是的表情;他覺得有幾次赫敏見他盯著金妮看,或者爲金妮的笑話發笑的時候,臉上就會露出這種表情。令事情更加複雜的是,他如果不快點和金妮約會,就會有人捷足先登:他和羅恩至少都同意她這麽受歡迎是因爲她自身的優點。

    總而言之,再喝一口飛力飛思的誘惑日益強烈,因爲這難道不是屬於赫敏所說的那種‘調整一下環境’的情況嗎?五月的天氣慢慢地變得溫暖起來,而每當哈利看見金妮時,羅恩總在他身旁。哈利多麽渴望有什麽有幸能使羅恩意識到,他最好的朋友與他的妹妹雙雙墜入愛河,並且能讓他們倆單獨待上幾秒鐘,都是最讓羅恩感到開心的事。可在隨著本學期的最後一場魁地奇比賽的即將來臨,這兩件事都沒有什麽機會實現了;羅恩總是纏著哈利討論戰術,根本沒有去想其他的事。

    羅恩並不是唯一一個如此重視比賽的人;對格蘭芬多和拉文克勞比賽的關心正以極快的速度在學校中蔓延,因爲這場比賽將決定尚懸而未決的冠軍。如果格蘭芬多能贏拉文克勞300分(一個很高的要求,然而哈利的球隊正處於最佳狀態),他們將贏得冠軍。如果他們贏得少於300分,他們會位於拉文克勞之後排在第二;如果他們輸了100分的話,就會排在赫奇帕奇後面列第三,而如果輸了100分以上,他們則只能屈居第四,哈利想,每個人都會不斷地提醒他,他是兩個世紀以來第一個讓格蘭芬多墊底的隊長。

    關鍵比賽的前夕總是包含了常有的節目:對陣的兩個學院的學生試圖在走廊裏恐嚇對方的球員;在對方個別球員經過的時候一遍遍地排練諷刺他們的歌曲;隊員們有的昂首闊步地享受著別人的注視,有的卻在課間沖進廁所裏嘔吐不止。比賽的勝負和哈利對金妮的計劃是否成功被莫名其妙地聯繫了起來,仿佛在哈利的腦海裏打了一個解不開的結。他不禁感覺到如果最終他們贏得了300分以上,歡慶和慶功宴的場面簡直會和喝了一大口飛力飛思一樣美妙。

    在這麽多當務之急中間,哈利還沒有忘記他的另一個的目標:查出馬爾福在有求必應屋裏幹什麽。他仍在繼續查看活點地圖,也經常無法在上面找到馬爾福,於是他推測馬爾福仍舊把大量的時間花在了有求必應屋裏面。儘管哈利進入有求必應屋的努力已經越來越令他失望,但他還是一旦在它附近就會去嘗試,但是不管他怎樣改變措辭,牆還是堅決密不透風。

    在和拉文克勞比賽的前幾天,哈利一個人離開公共休息室去吃晚餐,因爲羅恩又沖進了附近的一個盥洗室吐了起來,赫敏則懷疑自己上一篇算術占卜的論文裏出了一個小錯誤,於是她急匆匆地跑去找維克托教授了。出於習慣,哈利又繞到了八樓的那條走廊,邊走邊查看活點地圖。他一度沒有找到馬爾福,確信他一定又躲在了有求必應屋裏,可是隨後他就看見了馬爾福的小黑點,他正在樓下的一間男生盥洗室裏,陪著他的,不是克拉布和高爾,而是哭泣的桃金娘。

    哈利呆呆地盯著這一對不太可能的組合,結果撞上了一套盔甲。響亮的碰撞聲讓他從沈思中清醒過來;他趕緊逃離了現場,免得費爾奇出現在他面前,他匆匆地走下大理石樓梯,沿著過道往前走。當他到達盥洗室門口的時候,他把耳朵貼在了門上。他聽不見任何聲音。於是哈利輕輕地推了推門。

    德拉科·馬爾福背對著門站著,兩手抓住了水槽,蒼白的臉低低地垂著。

    “不要,”一個隔間裏傳出了哭泣的淘金娘低沈的聲音。“不要……請告訴我怎麽了……我能幫你……”

    “沒有人能幫我,”馬爾福說。他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我做不到……它還是不起作用……除非我就做好……否則他說他就會殺了我……”

    哈利震驚了,腳下仿佛生了根一樣站在那兒,他意識到馬爾福正在哭……真的在哭……淚水從他蒼白的臉龐滴落到髒兮兮的池子裏。馬爾福喘了口氣,隨後他猛地打了個激靈,破碎的鏡子裏,哈利正凝視著他的肩膀。

    馬爾福轉過身來,抽出了他的魔杖。哈利也本能地抽出了自己的魔杖。馬爾福射出的惡咒從哈利身邊幾英寸的地方穿過,把他旁邊牆上燈擊得粉碎;哈利閃到一邊,在腦海裏想了想‘輕身浮影!’同時抖了抖魔杖,但是馬爾福卻擋住了這個咒語,舉起了魔杖準備再次施咒。

    “不!不!停下!”哭泣的桃金娘尖利的聲音回蕩在磚砌的屋子裏。“停下!停下!”

    砰的一聲巨響,哈利身後的一個水箱爆炸了;哈利發出了一個鎖腿咒,從馬爾福身後的那扇牆彈了回來,擊碎了哭泣的桃金娘身下的一個蓄水池,她大聲地尖叫了起來;水被濺得到處都是,就在哈利滑倒的一瞬間,馬爾福的臉扭曲了起來,大叫一聲“鑽心——”

    “刀光劍影!”哈利在地板上吼道,瘋狂地揮動著魔杖。

    血從馬爾福的臉和胸口上噴射了出來,仿佛他剛才被一把無形的劍砍到了。他蹣跚著向後退了幾步,癱倒在了濕漉漉的地板上,頓時激起了一大片水花,魔杖從他無力的右手裏脫落出來。

    “不——”哈利气喘吁吁地說。

    哈利搖搖晃晃地從地板上站起來,撲向了馬爾福,他的臉閃著鮮紅色的光,蒼白的手在鮮血浸漬的胸前亂抓。

    “不——我沒有——”

    哈利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他跪倒馬爾福身邊,而後者正倒在自己的血泊裏不由自主地抽搐著。哭泣的桃金娘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

    “謀殺!盥洗室裏的謀殺!謀殺!”

    哈利身後的門砰的一聲打開了,哈利驚恐地擡起了頭:斯內普臉色慘白地沖進了盥洗室。他粗暴地把哈利推到一邊,跪在馬爾福身旁,抽出魔杖沿著哈利的咒語所劃出的傷口移動,嘴裏則喃喃地念著咒,聽起來像是一首歌。血似乎漸漸被止住了;斯內普擦去了馬爾福臉上剩下血迹,又念了一次咒語。這次傷口似乎在癒合了。

    哈利仍舊注視著這一切,對他自己做的事感到驚恐萬分,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也被血和水浸透了。哭泣的桃金娘仍在他們頭頂大哭小叫。當斯內普第三次念完那個破解咒之後,他半提半拉地讓馬爾福站了起來。

    “你需要去校醫院。可能會留下一定的傷疤,但如果馬上服用白蘚的話也許傷疤也不會有了……來……”

    他支撐著馬爾福走過盥洗室,在門口轉過身來,用一種冷冷的憤怒語氣說,“而你,波特……留在這裏等我。”

    哈利一點兒也沒有違抗的意思。他顫抖著慢慢站了起來,低頭看著濕漉漉的地板。地板上血迹斑斑,像深紅色的花一樣漂在水泊表面。他甚至不忍心讓桃金娘安靜下來,後者持續不斷的哭聲裏享受的成分明顯地在增加。

    十分鐘後斯內普回來了。他走進盥洗室並關上了門。

    “滾,”他對桃金娘說,她立刻飛入了廁所,留下了一陣清脆的寂靜。

    “我不是故意的,”哈利馬上說。他的聲音在這個陰冷潮濕的地方回蕩。“我不知道那條咒語有什麽作用。”

    但斯內普沒有理會這個辯解。

    “顯然我低估了你,波特,”他輕聲說,“誰會想到你竟然懂得這種黑魔法?誰教你的那條咒語?”

    “我——在某個地方讀到的。”

    “哪里?”

    “是——圖書館裏的一本書,”哈利開始瞎編亂造,“我記不起它叫什麽了——”

    “說謊,”斯內普說。哈利的嗓子發幹了。他知道斯內普打算幹什麽而他卻無法阻止……

    他眼前的盥洗室開始變得閃爍不定;他掙扎著試圖排除一切雜念,但是他越是努力,混血王子的那本《高級魔藥製備》就越是模糊地浮現在他眼前。

    然後他似乎又回到了這間破損、潮濕的盥洗室,正再次盯著斯內普。他直視著斯內普的黑眼睛,對斯內普沒有看見他害怕被看見的事還抱著一線希望,但是——

    “把你的書包拿來,”斯內普低聲說,“還有你所以的課本,所有的。把它們都拿到這兒來。現在!”

    沒有什麽爭辯的意義。哈利立刻轉過身踩著水走了盥洗室。一到走廊,他馬上就向格蘭芬多塔樓奔去。大多數人在都向相反的方向走;他們盯著被血水浸透的哈利,他卻只顧狂奔,沒有回答沿路抛給他的任何問題。

    他感到震驚;就好像一隻心愛的寵物突然變成了野獸。王子爲什麽要在他的書裏上寫下這麽一條咒語?斯內普看見時又會有什麽反應?他會不會告訴斯拉霍恩——哈利的胃開始攪動——哈利在整年的魔藥課上是如何拿到高分的?他會不會沒收或者銷毀這本教了哈利那麽多的書……這本已經變成導師和朋友的書?哈利不能讓它發生……他不能……

    “你去了哪兒——?你怎麽渾身都是——?這是血嗎?”

    羅恩站在樓梯頂上,迷惑不解地看著哈利。

    “我需要你的書,”哈利喘著氣說。“你的魔藥課本。快……把它給我……”

    “那混血王子的那本——?”

    “我稍後再解釋!”

    羅恩從包裏拿出他的《高級魔藥製備》遞了過去;哈利馬上經過他沖回了公共休息室。他抓過書包,不去理睬那些已經吃完飯的人臉上驚奇的表情,沖出肖像口,飛奔到了八樓走廊。

    他在跳舞巨怪的挂毯旁邊緊急刹車,閉上了眼睛開始踱步。

    我需要一個地方藏書……我需要一個地方藏書……我需要一個地方藏書……

    他在光禿禿的牆邊來回走了三次。他睜開了眼睛,終於出現了:有求必應屋的門。哈利扳開它沖了進去,又重重地把門關上。

    他喘著粗氣。儘管他很匆忙,很驚慌,很害怕回到盥洗室,但他還是禁不住被眼前所看到的震懾住了。他站在一個教堂那麽大的房子裏,高高的窗戶投進一束束光線,看上去就像是置身於一個帶著高聳圍牆的城市,構成那些高牆的是一代代霍格沃茨人所藏的東西。破損和毀壞的家具被搖搖欲墜地堆起來,圍出了各種小路和大道,這些家具都被塞的滿滿的,也許是爲了藏匿那些胡亂操作魔法的證物,或者是被講究城堡整潔的家養小精靈給藏了進來。這兒還有成千上萬的書,無疑都是些被禁止的書、胡亂塗鴉的書或者乾脆就是偷來的書。有許多長翅膀的彈弓和尖牙飛盤,其中有幾個上面帶的魔法依然沒有消退,正懶洋洋地在其他被禁物品上盤旋;一些殘破的瓶子裏裝著已經凝固的魔藥,還有帽子、珠寶、斗篷;還有看上去像是龍蛋殼的東西,幾隻封著口的瓶子,裏面的東西還在邪惡地閃著光,幾把生銹的劍和一把血迹斑斑的大斧子。

    哈利飛快地走進了其中的一條小巷。他右轉躲過了一個體形龐大、被喂飽了的巨怪,跑到一條較短的路上,左轉經過了一個壞掉的消失櫃,正是去年蒙太掉進去的那個,最後他停在了一個大碗櫥旁邊,它已經起泡的表面仿佛被人潑了酸液。哈利打開了一扇吱呀作響的櫃門:它裏面已經藏著一個籠子了,籠子裏的東西早就死了;它的骨架有五條腿。他把混血王子的書塞到籠子後面,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門。他頓了一會兒,心裏砰砰亂跳地看著這一片狼藉……他能在所有這些垃圾裏找到這個地方嗎?他從附近的一個箱子頂上抓過一個又醜又老的巫師的殘破半身像,把他立到藏書的櫃子上,又把一個佈滿灰塵的舊假髮和一個失去光澤的皇冠放到它頭,這樣就更明顯了,然後他沿著垃圾圍成的小巷飛快地往回跑,回到了門口,來到走廊上之後他狠狠地關上了身後的門,它馬上又變回了石頭。

    哈利一邊全速跑向了樓下的盥洗室,一邊把羅恩的《高級魔藥製備》塞進書包。一分鐘後,他回到了斯內普面前,斯內普什麽都沒說,只是伸出手拿過了哈利的書包。哈利把它遞了過去,胸口一陣灼燒的疼痛,喘著氣等在一邊。

    斯內普抽出哈利的書一本一本地檢查。最後只剩下魔藥課本了,斯內普十分仔細地查看了一番之後才開口說話。

    “這是你的《高級魔藥製備》,對嗎,波特?”

    “是的,”哈利仍然重重地喘著氣。

    “你對此非常確定,是嗎,波特?”

    “是的,”哈利說,微微有些輕蔑。

    “這是你從麗痕書店買的那本《高級魔藥製備》嗎?”

    “是的,”哈利堅定地說。

    “那麽爲什麽,”斯內普問,“在書封面的背面會有‘魯尼爾·沃茲裏’的名字?”

    哈利的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

    “那是我的綽號,”他說。

    “你的綽號,”斯內普重復道。

    “對……我朋友就是這麽叫我的,”哈利說。

    “我懂一個綽號應該是什麽樣子,”斯內普說。他冷漠漆黑的眼睛再一次盯住了哈利;他試著不去看它們。封閉你的思想……封閉你的思想……但他還沒有學會如何正確地做……

    “你知道我是怎麽認爲的嗎,波特?”斯內普說,聲音非常輕。“我認爲你在說謊,你是一個騙子,所以你每個周六都要來我這兒關禁閉,直到學期結束。你認爲如何,波特?”

    “我——我不同意,教授,”哈利說,仍舊不去看斯內普的眼睛。

    “那麽,就看看你關禁閉之後是怎麽想的吧,”斯內普說。“星期六早上十點,波特。我辦公室。”

    “但是,教授……”哈利絕望地擡起了頭,“魁地奇……最後一場比賽——”

    “十點整,”斯內普輕聲說,微笑著露出了他的黃牙。“可憐的格蘭芬多……恐怕今年要當第四名了……”

    他沒再說什麽就離開了盥洗室,留下哈利一個人,他盯著破碎的鏡子,確信自己此刻的感覺比羅恩從小到大任何時候的感覺都要沮喪。

    “我不想說‘我早就告訴你了’,”一個小時後在公共休息室裏,赫敏說。

    “別說了,赫敏,”羅恩生氣地說。

    哈利沒有去吃晚餐;他一點食欲也沒有。他剛剛把發生的事告訴了羅恩、赫敏和金妮,不過似乎沒什麽必要。消息傳播得很快:顯然哭泣的桃金娘已經把這個故事傳播到了城堡的每個盥洗室裏;潘西·帕金森剛才去醫院探望了馬爾福,她不失時機地到處說著哈利的壞話,而斯內普則清楚地告訴了所有老師到底發生了什麽。哈利剛才被叫出公共休息室和麥格教授在一起忍受了極不愉快的十五分鐘,她告訴哈利,他很幸運因爲沒有被開除,同時她全心全意地同意斯內普教授關於每周六關禁閉直到學期結束的懲罰。

    “我告訴過你那個王子不太對勁,”赫敏顯然無法住嘴。“我是對的,是不是?”

    “不,我不認爲你是對的,”哈利固執地說。

    即使沒有赫敏的說教,他的情況也已經夠糟了。當他告訴格蘭芬多的隊員們他不能參加周六比賽的時候,他們臉上的表情是對他來說就是最壞的懲罰。他可以感覺到金妮的眼睛正看著他,但他不敢與之對視;他不想在那兒看到任何失望和惱怒。他剛剛獲悉她會在周六的比賽中擔任找球手,而迪安則會重新進入球隊代替她作爲追球手。也許,如果他們贏了,迪安和金妮會在賽後的歡慶中複合……這個想法就像一把冰刀一樣劃過了哈利的腦海……

    “哈利,”赫敏說,“你怎麽現在還在維護那本書呢,那條咒語都已經——”

    “你能不能別再嘮叨那本書了!”哈利厲聲打斷她,“王子只是把它抄了下來!他好像並沒有建議任何人使用它!說不定他只是記下了用來對付他的東西。”

    “我不相信,”赫敏說。“你其實是在辯護——”

    “我並沒有爲我做的辯護!”哈利迅速說。“我希望沒有做,並不只是因爲我有一打禁閉要關。你知道我是不會去使用那樣的咒語,即使是對馬爾福,但你不能責備王子,他並沒有寫‘試一下這個,它真的很棒’——他只是在給自己做筆記,對不對,不是給其他任何人……”

    “你是不是要告訴我,”赫敏說,“你準備回去——?”

    “拿回那本書?對,是的,”哈利激烈地說。“聽著,沒有王子我就永遠無法贏得飛力飛思。我就永遠不會知道應該怎麽給羅恩解毒,我就永遠不會——”

    “——獲得你關於魔藥天賦的不實聲譽,”赫敏厭惡地說。

    “停一下吧,赫敏!”金妮說,哈利十分驚訝和感激地擡起了頭。“馬爾福當時聽上去正試圖使用一個不可饒恕咒,你應該慶倖哈利有好東西能用於應急。”

    “好了,我當然慶倖哈利沒有被咒!”赫敏顯然被刺痛了,“但你不能說那個刀光劍影咒是好東西,金妮,看看它讓哈利陷入了什麽境地!我還在想,這會讓你們贏得比賽的機會——”

    “哦,別裝著你好像懂魁地奇似的,”金妮打斷了她,“那只會令你陷入難堪。”

    哈利和羅恩面面相覷:赫敏和金妮以前關係一直不錯,可現在卻都把手交叉在胸前坐在那兒,瞪起眼看著不同的方向。羅恩不安地看了一眼哈利,然後隨手拿起一本書把腦袋藏在後面。哈利雖然知道自己受之有愧,但還是突然間感到了一陣難以置信的喜悅,儘管那天晚上他們誰也沒有再說話。

    但他的輕鬆是短暫的。第二天他還要忍受斯萊特林們的奚落,更不要說格蘭芬多們的憤怒了,因爲他們的隊長讓自己在整個賽季的最後一場比賽時被關了禁閉。周六早晨,不管他曾跟赫敏說過什麽,哈利都情願用世界上所有的飛力飛思來交換他同羅恩、金妮和其他人一起走向魁地奇球場的機會。離開那些湧向陽光之中的人群幾乎是無法容忍的,所有人都戴著玫瑰花結和帽子,揮舞著橫幅和圍巾,同樣不可容忍的是,哈利走下通往地下教室的石頭階梯,一直走著直到遠處人群的聲音消失不見了,他才知道自己沒法聽到一句解說,也沒法聽到一聲歡呼和歎息了。

    “啊,波特,” 斯內普說,這時哈利敲了門並走進了這間討厭卻又熟悉的辦公室,儘管現在斯內普上課的地方在幾層樓以上,但他並沒有搬出這間辦公室;燈光和往常一樣十分昏暗,牆上擺滿了五顔六色的藥劑瓶,裏面懸浮著粘糊糊的動植物標本。許多結滿蜘蛛網的盒子被堆在一張桌子上,哈利有個不祥的預感,他會坐到那裏去;看上去有一份乏味、艱難、毫無意義的工作在等著他。

    “費爾奇先生一直在找人清理這些舊檔案,”斯內普輕輕地說。“它們記錄著霍格沃茨其他犯錯的人和他們所受到的懲罰。有的地方墨迹已經褪去,或者卡片被老鼠毀壞了,我們希望你重新謄寫那些罪行和懲罰措施,並確保把它們按照字母順序排列好,再重新放回盒子。你不能使用魔法。”

    “好的,教授,”哈利說,盡可能輕蔑地念出最後一個詞。

    “我覺得你可以開始了,”斯內普惡毒地笑了笑。“在1012號到1056號盒子裏,你會發現一些熟悉的名字,這會讓任務變得有趣一點。這裏,你看……”

    他用力地從最上面的一個盒子裏抽出了一張卡片,揮了揮,然後念道,“‘詹姆·波特和小天狼星布萊克。被捉到對伯特倫·奧布裏施用了一個非法的惡咒。奧布裏的頭變成了原來的兩倍大小。兩個人都關禁閉。’”斯內普冷笑著說。“這真是一個極大的慰藉,儘管他們死了,但他們偉大成就的記錄仍然還在……”

    哈利感覺他胃的深處又開始翻騰了。他咬著舌頭防止自己報復,坐了下來並拉過一個盒子。

    正如哈利所預計的,這是毫無價值的無聊工作。他的胃開始不斷地翻騰(就像斯內普計劃好的那樣),這意味著他又看到了他爸爸和小天狼星的名字,通常因爲種種微不足道的罪行一起出現,偶爾還有盧平和小矮星彼得做伴。哈利一邊抄寫他們的種種罪過和處罰,他一邊猜測外面剛剛開場的比賽怎麽樣了……金妮和秋都是找球手……

    哈利一遍又一遍地瞟牆上那只滴答作響的大鍾。它好像要比正常的鍾慢一倍;斯內普是不是對它施了魔法,讓它走得特別慢?他不可能只在這裏待了半個小時……一個小時……一個半小時……

    那面鍾指向十二點半的時候,哈利的胃開始咕咕叫了。從給哈利佈置了任務後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的斯內普終於在一點過十分的時候擡起了頭。

    “我想就到這兒吧,”他冷冷地說。“做一個記號。下周六的十點整繼續。”

    “是,教授。”

    哈利把一張折起來的卡片隨意地塞進盒子,然後在斯內普改變主意之前匆匆離開了他的辦公室,他一邊在石頭階梯上飛奔,一邊豎起耳朵希望從球場上聽到一點聲音,但一切都悄然無聲……這麽說,比賽已經結束了……

    他在擁擠的禮堂外猶豫了一下,然後跑上了大理石樓梯;不管格蘭芬多贏還是輸,球隊通常都在公共休息室裏慶祝或是悲傷。

    “你好?(譯注:這句話哈利是用拉丁語說的)”他試探地對胖夫人說,猜測著他在裏面會看到什麽。

    她回答時的表情不可捉摸,“你會看到的。”

    她向前移開。

    一陣慶祝的喧鬧聲從她身後的洞口傳了出來。人們一見他就尖叫起來,哈利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幾隻手把他拉了進去。

    “我們贏了!”羅恩叫道,跳到哈利進了哈利的視線,並沖他揮舞著銀色的獎盃。“我們贏了!450比140!我們贏了!”

    哈利向四周看了看;金妮向他跑了過來,當她臉上帶著一種堅定和熾熱的表情擁抱了他。哈利吻了她,沒有想,沒有計劃,沒有擔心50個人正看著他們。

    過了很長時間——或許有半個小時——或者有可能是好幾個大晴天——他們分開了。房間裏變得非常安靜。接著幾個人開始吹口哨,人群中爆發出一陣不安的傻笑。哈利越過金妮的頭頂看到迪安·托馬斯手中握著一隻碎掉的玻璃杯,而羅蜜爾達·文恩看上去好像要摔東西。赫敏在微笑,但哈利的眼睛在尋找羅恩。最後他找到了,羅恩仍然拿著獎盃,他臉上的表情就好像他的頭剛被人用棒子打了。他們對視了一瞬間,然後羅恩的頭微微動了一下,哈利明白他是在說,“好吧——如果你堅持要這樣。”

    他胸中的怪物在勝利地吼叫。他朝金妮咧嘴笑了笑,默默無語地指向了肖像洞。似乎是暗示他們應該到操場上去散步——如果他們有時間的話——還可以討論這場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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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6/9/2005 07:0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刀光劍影


    雖然感到精疲力盡,但哈利還是十分滿意昨晚的功課,第二天早上的魔咒課上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羅恩和赫敏(事先已經對離他們最近的那些人念了悄聲細語咒)。哈利套取斯拉霍恩記憶的方式讓他們倆非常滿意,也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哈利告訴他們伏地魔的靈魂碎片和鄧布利多答應帶著他去找尋它們時,他們倆對此感到十分害怕。

    “哇,”當哈利說完了所有的事之後,羅恩說;他把魔杖指向了天花板,茫然地揮動著,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幹什麽。“哇,你真的要和鄧布利多一起……去試圖毀滅……哇。”

    “羅恩,你變出雪來了,”赫敏耐著性子說,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魔杖從天花板的方向移開,果然,那兒開始下起了巨大的白色雪花。哈利注意到,拉文德·布朗從鄰桌那邊紅著眼對赫敏怒目而視,於是赫敏趕緊鬆開了羅恩的手。

    “哦,是啊,”羅恩看著自己的肩膀,帶著模糊的訝異。“對不起……看上去就像我們都生了討厭的頭皮屑一樣。”

    他從赫敏肩膀上拭去了一些冒牌的雪花。拉文德突然哭了起來。羅恩看上去非常內疚,於是他轉過身背對著她。

    “我們感情破裂了,”他從嘴角擠出幾個字告訴哈利。“昨晚。她看見我和赫敏一起從宿舍出來。很明顯她看不見你,所以她以爲那兒只有我們兩個人。”

    “啊,”哈利說。“那麽——你不介意你們之間結束了吧?”

    “不介意,”羅恩承認。“她大喊大叫的時候真是糟透了,不過至少不用我去結束這一切。”

    “膽小鬼,”赫敏說,不過她看上去很開心。“嗯,昨晚是一切浪漫愛情的噩夢。金妮和迪安也分手了,哈利。”

    哈利覺得赫敏告訴他這些的時候給了他一個會意的眼神,不過她不可能知道哈利的五臟六腑突然間跳起了康茄舞:他儘量保持不動聲色地問,“怎麽回事?”

    “哦,很傻的原因……她說每次經過肖像洞的時候他總是要幫她,就好像她自己過不去似的……”

    哈利瞥了一眼教室另一邊的迪安,他看上去當然也不開心。

    “當然,這件事讓你進退兩難,是不是?”赫敏說。

    “你是什麽意思?”哈利迅速說。

    “魁地奇球隊,”赫敏說。“如果金妮和迪安不說話了……”

    “哦——是啊,”哈利說。

    “弗立維來了,”羅恩用一種警告的語氣說。那個矮小的魔咒課老師正向他們走過來,赫敏是唯一一個成功地把醋變成葡萄酒的;她的燒瓶裏充滿了深紅色的液體,而羅恩和哈利的卻仍然是深棕色的。

    “好了,好了,男孩子們,”弗立維教授責備地尖聲說,“少說一點話,多做一點事……讓我看你們試試……”

    他們一起舉起魔杖,盡全力集中精神,指向他們的燒瓶裏的東西。哈利的醋變成了冰;羅恩的則爆炸了。

    “好的……作爲家庭作業……”弗立維教授從桌子下面爬起,把玻璃碎片從他的帽子頂上摘了出來,“練習。”

    他們在魔咒課之後有一段罕有的共同空閒時間,於是他們一起走回了公共休息室。羅恩看上去對他和拉文德關係的結束感到十分輕鬆,而赫敏也似乎很愉快,不過當哈利問她在笑什麽的時候,她只是簡單地說,“今天天氣不錯。”他們倆似乎都沒有注意到在哈利的頭腦中正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鬥爭:

    她是羅恩的妹妹。
    但是她甩了迪安!
    她仍舊是羅恩的妹妹。
    我是他最好的哥們!
    這會適得其反。
    如果我先和他談談——
    他會揍你。
    要是我不在乎呢?
    他是你最好的哥們!

    哈利幾乎沒有注意到他們正爬過肖像洞進入了陽光明媚的公共休息室,他茫然地看到一小群七年級學生正聚集在一塊兒,直到赫敏大喊一聲,“凱蒂!你回來了!你還好嗎?”

    哈利仔細地看了看:真的是凱蒂·貝爾,看上去完全康復了,正被喜氣洋洋的朋友們圍著。

    “我真的挺好!”她高興地說。“他們讓我在周一出了聖芒戈,我和爸爸媽媽在家裏待了幾天之後,今天早上回到了這兒。琳恩剛剛還在跟我說麥克拉根和上一場比賽的事,哈利……”

    “對,”哈利說,“嗯,既然你現在回來了,而羅恩也康復了,我們就有相當大的機會痛擊拉文克勞了,這就是說我們仍然在角逐魁地奇杯的行列裏。聽我說,凱蒂……”

    他得馬上問她一個問題;他的好奇心甚至把金妮暫時趕出了腦海。他壓低了聲音,這時凱蒂的朋友們開始收拾他們的東西,顯然他們的變形課要遲到了。

    “……那串項鏈……你現在能記得是誰給你的嗎?”

    “不能,”凱蒂沮喪地搖著頭。“每個人都問過我,但是我毫無頭緒。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走進了三把掃帚的女盥洗室。”

    “那麽,你肯定進了盥洗室?”赫敏說。

    “嗯,我記得我推開了門,”凱蒂說,“所以我認爲不管是誰對我施了奪魂咒,他一定就站在門背後。在那之後,我的記憶就變得一片空白,直到大約兩個星期前在聖芒戈魔法醫院醒來。好了,我得走了,我相信麥格教授不會因爲這是我第一天回來,就不罰我寫句子……”

    她拿起背包和書本匆匆地去追她的同學們,留下哈利、羅恩和赫敏坐在一張靠窗的桌子旁,思索著她告訴他們的事。

    “這麽說把項鏈給凱蒂的人一定是個女的”,赫敏說,“因爲在女盥洗室裏。”

    “或者只不過是看上去像女的,”哈利說。“別忘了,霍格沃茨有一大坩堝的複方湯劑呢。我們知道它被偷了一些去了……”

    他在腦海中仿佛看見了一群克拉布和高爾昂首挺胸地走過,全部變成了女生。

    “我要再喝下一口飛力飛思,”哈利說,“然後去有求必應屋再試一次。”

    “那只會是浪費藥水,” 赫敏把剛從書包裏拿出來的《魔法字音表》放下,直截了當地說。“運氣能做的只有這麽多,哈利。這和斯拉霍恩的情況是不同的;你本來就有能力說服他,你只需要調整一下環境就行了。可運氣卻不足以讓你穿越一個強有力的魔法屏障。別再浪費剩下的藥水了!如果鄧布利多帶著你去做那件事的話,你會用得上你能得到的所有運氣……”她的聲音變成了耳語。

    “我們不能多製作一點嗎?”羅恩問哈利,沒有理會赫敏。“如果我們有存貨的話豈不是很棒……看看書裏怎麽說……”

    哈利從書包中拿出了他的那本《高級魔藥製備》,然後開始查找飛力飛思。

    “天哪,複雜死了,”他瀏覽了一下配料單。“而且還需要六個月……必須讓它燉著……”

    “一貫如此,”羅恩說。

    正當哈利準備把書收起來時,他注意到有一頁被折了起來;他翻到那一頁,看到了刀光劍影咒,旁邊標注著“用於敵人”,那是他幾周前折下的。他還是沒有發現這條咒語是幹什麽用的,主要是因爲他不想在赫敏身邊測試,不過他考慮下次從後面偷偷接近麥克拉根時試試。

    唯一不怎麽樂意看到凱蒂·貝爾回到學校的人是迪安·托馬斯,因爲他不能再代替她擔任追球手了。當哈利告訴他時,迪安強忍住才沒有揍他,只是低聲咕噥和聳著肩,不過哈利走開的時候清楚地感覺到迪安和西莫在他身後恨恨地嘀咕著什麽。

    隨後的兩周哈利見到了自他擔任隊長以來最好的魁地奇訓練。他的隊員們對於擺脫麥克拉根都非常滿意,也高興地看到凱蒂終於回歸,這些都促使他們飛得好極了。

    金妮看上去一點也沒有爲自己和迪安分手而感到心煩意亂;恰恰相反,她成了球隊的活躍分子。她又是模仿羅恩看到鬼飛球向他急速飛來時不安地在球柱前上竄下跳,又是模仿哈利在被撞麥克拉根打昏之前對他發號施令,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愉快。哈利和其他人一起大笑,他很高興能有這個純潔的理由去看金妮;他在訓練中好幾次被遊走球打傷,就是因爲沒有盯著金色飛賊。

    鬥爭依舊在他腦海中激烈地進行:金妮還是羅恩?有時他認爲羅恩和拉文德戀愛過了之後不會太介意他和金妮約會,但隨後他想起了羅恩看到金妮吻迪安時臉上的表情,他確信即使自己只是握她的手,羅恩也會認爲這是卑劣的背叛……

    然而哈利卻情不自禁地和金妮說話,和她一起大笑,和她一起在訓練之後往回走;儘管他受到了良心的譴責,但還是一直在想怎麽才能和金妮獨處:如果斯拉霍恩再舉辦一個小型聚會就好了,因爲這樣羅恩就不會在身邊——但不幸的是,斯拉霍恩似乎已經放棄他們了。有那麽一兩次哈利想尋求赫敏的幫助,但他無法忍受她臉上的那種自以爲是的表情;他覺得有幾次赫敏見他盯著金妮看,或者爲金妮的笑話發笑的時候,臉上就會露出這種表情。令事情更加複雜的是,他如果不快點和金妮約會,就會有人捷足先登:他和羅恩至少都同意她這麽受歡迎是因爲她自身的優點。

    總而言之,再喝一口飛力飛思的誘惑日益強烈,因爲這難道不是屬於赫敏所說的那種‘調整一下環境’的情況嗎?五月的天氣慢慢地變得溫暖起來,而每當哈利看見金妮時,羅恩總在他身旁。哈利多麽渴望有什麽有幸能使羅恩意識到,他最好的朋友與他的妹妹雙雙墜入愛河,並且能讓他們倆單獨待上幾秒鐘,都是最讓羅恩感到開心的事。可在隨著本學期的最後一場魁地奇比賽的即將來臨,這兩件事都沒有什麽機會實現了;羅恩總是纏著哈利討論戰術,根本沒有去想其他的事。

    羅恩並不是唯一一個如此重視比賽的人;對格蘭芬多和拉文克勞比賽的關心正以極快的速度在學校中蔓延,因爲這場比賽將決定尚懸而未決的冠軍。如果格蘭芬多能贏拉文克勞300分(一個很高的要求,然而哈利的球隊正處於最佳狀態),他們將贏得冠軍。如果他們贏得少於300分,他們會位於拉文克勞之後排在第二;如果他們輸了100分的話,就會排在赫奇帕奇後面列第三,而如果輸了100分以上,他們則只能屈居第四,哈利想,每個人都會不斷地提醒他,他是兩個世紀以來第一個讓格蘭芬多墊底的隊長。

    關鍵比賽的前夕總是包含了常有的節目:對陣的兩個學院的學生試圖在走廊裏恐嚇對方的球員;在對方個別球員經過的時候一遍遍地排練諷刺他們的歌曲;隊員們有的昂首闊步地享受著別人的注視,有的卻在課間沖進廁所裏嘔吐不止。比賽的勝負和哈利對金妮的計劃是否成功被莫名其妙地聯繫了起來,仿佛在哈利的腦海裏打了一個解不開的結。他不禁感覺到如果最終他們贏得了300分以上,歡慶和慶功宴的場面簡直會和喝了一大口飛力飛思一樣美妙。

    在這麽多當務之急中間,哈利還沒有忘記他的另一個的目標:查出馬爾福在有求必應屋裏幹什麽。他仍在繼續查看活點地圖,也經常無法在上面找到馬爾福,於是他推測馬爾福仍舊把大量的時間花在了有求必應屋裏面。儘管哈利進入有求必應屋的努力已經越來越令他失望,但他還是一旦在它附近就會去嘗試,但是不管他怎樣改變措辭,牆還是堅決密不透風。

    在和拉文克勞比賽的前幾天,哈利一個人離開公共休息室去吃晚餐,因爲羅恩又沖進了附近的一個盥洗室吐了起來,赫敏則懷疑自己上一篇算術占卜的論文裏出了一個小錯誤,於是她急匆匆地跑去找維克托教授了。出於習慣,哈利又繞到了八樓的那條走廊,邊走邊查看活點地圖。他一度沒有找到馬爾福,確信他一定又躲在了有求必應屋裏,可是隨後他就看見了馬爾福的小黑點,他正在樓下的一間男生盥洗室裏,陪著他的,不是克拉布和高爾,而是哭泣的桃金娘。

    哈利呆呆地盯著這一對不太可能的組合,結果撞上了一套盔甲。響亮的碰撞聲讓他從沈思中清醒過來;他趕緊逃離了現場,免得費爾奇出現在他面前,他匆匆地走下大理石樓梯,沿著過道往前走。當他到達盥洗室門口的時候,他把耳朵貼在了門上。他聽不見任何聲音。於是哈利輕輕地推了推門。

    德拉科·馬爾福背對著門站著,兩手抓住了水槽,蒼白的臉低低地垂著。

    “不要,”一個隔間裏傳出了哭泣的淘金娘低沈的聲音。“不要……請告訴我怎麽了……我能幫你……”

    “沒有人能幫我,”馬爾福說。他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我做不到……它還是不起作用……除非我就做好……否則他說他就會殺了我……”

    哈利震驚了,腳下仿佛生了根一樣站在那兒,他意識到馬爾福正在哭……真的在哭……淚水從他蒼白的臉龐滴落到髒兮兮的池子裏。馬爾福喘了口氣,隨後他猛地打了個激靈,破碎的鏡子裏,哈利正凝視著他的肩膀。

    馬爾福轉過身來,抽出了他的魔杖。哈利也本能地抽出了自己的魔杖。馬爾福射出的惡咒從哈利身邊幾英寸的地方穿過,把他旁邊牆上燈擊得粉碎;哈利閃到一邊,在腦海裏想了想‘輕身浮影!’同時抖了抖魔杖,但是馬爾福卻擋住了這個咒語,舉起了魔杖準備再次施咒。

    “不!不!停下!”哭泣的桃金娘尖利的聲音回蕩在磚砌的屋子裏。“停下!停下!”

    砰的一聲巨響,哈利身後的一個水箱爆炸了;哈利發出了一個鎖腿咒,從馬爾福身後的那扇牆彈了回來,擊碎了哭泣的桃金娘身下的一個蓄水池,她大聲地尖叫了起來;水被濺得到處都是,就在哈利滑倒的一瞬間,馬爾福的臉扭曲了起來,大叫一聲“鑽心——”

    “刀光劍影!”哈利在地板上吼道,瘋狂地揮動著魔杖。

    血從馬爾福的臉和胸口上噴射了出來,仿佛他剛才被一把無形的劍砍到了。他蹣跚著向後退了幾步,癱倒在了濕漉漉的地板上,頓時激起了一大片水花,魔杖從他無力的右手裏脫落出來。

    “不——”哈利气喘吁吁地說。

    哈利搖搖晃晃地從地板上站起來,撲向了馬爾福,他的臉閃著鮮紅色的光,蒼白的手在鮮血浸漬的胸前亂抓。

    “不——我沒有——”

    哈利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他跪倒馬爾福身邊,而後者正倒在自己的血泊裏不由自主地抽搐著。哭泣的桃金娘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

    “謀殺!盥洗室裏的謀殺!謀殺!”

    哈利身後的門砰的一聲打開了,哈利驚恐地擡起了頭:斯內普臉色慘白地沖進了盥洗室。他粗暴地把哈利推到一邊,跪在馬爾福身旁,抽出魔杖沿著哈利的咒語所劃出的傷口移動,嘴裏則喃喃地念著咒,聽起來像是一首歌。血似乎漸漸被止住了;斯內普擦去了馬爾福臉上剩下血迹,又念了一次咒語。這次傷口似乎在癒合了。

    哈利仍舊注視著這一切,對他自己做的事感到驚恐萬分,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也被血和水浸透了。哭泣的桃金娘仍在他們頭頂大哭小叫。當斯內普第三次念完那個破解咒之後,他半提半拉地讓馬爾福站了起來。

    “你需要去校醫院。可能會留下一定的傷疤,但如果馬上服用白蘚的話也許傷疤也不會有了……來……”

    他支撐著馬爾福走過盥洗室,在門口轉過身來,用一種冷冷的憤怒語氣說,“而你,波特……留在這裏等我。”

    哈利一點兒也沒有違抗的意思。他顫抖著慢慢站了起來,低頭看著濕漉漉的地板。地板上血迹斑斑,像深紅色的花一樣漂在水泊表面。他甚至不忍心讓桃金娘安靜下來,後者持續不斷的哭聲裏享受的成分明顯地在增加。

    十分鐘後斯內普回來了。他走進盥洗室並關上了門。

    “滾,”他對桃金娘說,她立刻飛入了廁所,留下了一陣清脆的寂靜。

    “我不是故意的,”哈利馬上說。他的聲音在這個陰冷潮濕的地方回蕩。“我不知道那條咒語有什麽作用。”

    但斯內普沒有理會這個辯解。

    “顯然我低估了你,波特,”他輕聲說,“誰會想到你竟然懂得這種黑魔法?誰教你的那條咒語?”

    “我——在某個地方讀到的。”

    “哪里?”

    “是——圖書館裏的一本書,”哈利開始瞎編亂造,“我記不起它叫什麽了——”

    “說謊,”斯內普說。哈利的嗓子發幹了。他知道斯內普打算幹什麽而他卻無法阻止……

    他眼前的盥洗室開始變得閃爍不定;他掙扎著試圖排除一切雜念,但是他越是努力,混血王子的那本《高級魔藥製備》就越是模糊地浮現在他眼前。

    然後他似乎又回到了這間破損、潮濕的盥洗室,正再次盯著斯內普。他直視著斯內普的黑眼睛,對斯內普沒有看見他害怕被看見的事還抱著一線希望,但是——

    “把你的書包拿來,”斯內普低聲說,“還有你所以的課本,所有的。把它們都拿到這兒來。現在!”

    沒有什麽爭辯的意義。哈利立刻轉過身踩著水走了盥洗室。一到走廊,他馬上就向格蘭芬多塔樓奔去。大多數人在都向相反的方向走;他們盯著被血水浸透的哈利,他卻只顧狂奔,沒有回答沿路抛給他的任何問題。

    他感到震驚;就好像一隻心愛的寵物突然變成了野獸。王子爲什麽要在他的書裏上寫下這麽一條咒語?斯內普看見時又會有什麽反應?他會不會告訴斯拉霍恩——哈利的胃開始攪動——哈利在整年的魔藥課上是如何拿到高分的?他會不會沒收或者銷毀這本教了哈利那麽多的書……這本已經變成導師和朋友的書?哈利不能讓它發生……他不能……

    “你去了哪兒——?你怎麽渾身都是——?這是血嗎?”

    羅恩站在樓梯頂上,迷惑不解地看著哈利。

    “我需要你的書,”哈利喘著氣說。“你的魔藥課本。快……把它給我……”

    “那混血王子的那本——?”

    “我稍後再解釋!”

    羅恩從包裏拿出他的《高級魔藥製備》遞了過去;哈利馬上經過他沖回了公共休息室。他抓過書包,不去理睬那些已經吃完飯的人臉上驚奇的表情,沖出肖像口,飛奔到了八樓走廊。

    他在跳舞巨怪的挂毯旁邊緊急刹車,閉上了眼睛開始踱步。

    我需要一個地方藏書……我需要一個地方藏書……我需要一個地方藏書……

    他在光禿禿的牆邊來回走了三次。他睜開了眼睛,終於出現了:有求必應屋的門。哈利扳開它沖了進去,又重重地把門關上。

    他喘著粗氣。儘管他很匆忙,很驚慌,很害怕回到盥洗室,但他還是禁不住被眼前所看到的震懾住了。他站在一個教堂那麽大的房子裏,高高的窗戶投進一束束光線,看上去就像是置身於一個帶著高聳圍牆的城市,構成那些高牆的是一代代霍格沃茨人所藏的東西。破損和毀壞的家具被搖搖欲墜地堆起來,圍出了各種小路和大道,這些家具都被塞的滿滿的,也許是爲了藏匿那些胡亂操作魔法的證物,或者是被講究城堡整潔的家養小精靈給藏了進來。這兒還有成千上萬的書,無疑都是些被禁止的書、胡亂塗鴉的書或者乾脆就是偷來的書。有許多長翅膀的彈弓和尖牙飛盤,其中有幾個上面帶的魔法依然沒有消退,正懶洋洋地在其他被禁物品上盤旋;一些殘破的瓶子裏裝著已經凝固的魔藥,還有帽子、珠寶、斗篷;還有看上去像是龍蛋殼的東西,幾隻封著口的瓶子,裏面的東西還在邪惡地閃著光,幾把生銹的劍和一把血迹斑斑的大斧子。

    哈利飛快地走進了其中的一條小巷。他右轉躲過了一個體形龐大、被喂飽了的巨怪,跑到一條較短的路上,左轉經過了一個壞掉的消失櫃,正是去年蒙太掉進去的那個,最後他停在了一個大碗櫥旁邊,它已經起泡的表面仿佛被人潑了酸液。哈利打開了一扇吱呀作響的櫃門:它裏面已經藏著一個籠子了,籠子裏的東西早就死了;它的骨架有五條腿。他把混血王子的書塞到籠子後面,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門。他頓了一會兒,心裏砰砰亂跳地看著這一片狼藉……他能在所有這些垃圾裏找到這個地方嗎?他從附近的一個箱子頂上抓過一個又醜又老的巫師的殘破半身像,把他立到藏書的櫃子上,又把一個佈滿灰塵的舊假髮和一個失去光澤的皇冠放到它頭,這樣就更明顯了,然後他沿著垃圾圍成的小巷飛快地往回跑,回到了門口,來到走廊上之後他狠狠地關上了身後的門,它馬上又變回了石頭。

    哈利一邊全速跑向了樓下的盥洗室,一邊把羅恩的《高級魔藥製備》塞進書包。一分鐘後,他回到了斯內普面前,斯內普什麽都沒說,只是伸出手拿過了哈利的書包。哈利把它遞了過去,胸口一陣灼燒的疼痛,喘著氣等在一邊。

    斯內普抽出哈利的書一本一本地檢查。最後只剩下魔藥課本了,斯內普十分仔細地查看了一番之後才開口說話。

    “這是你的《高級魔藥製備》,對嗎,波特?”

    “是的,”哈利仍然重重地喘著氣。

    “你對此非常確定,是嗎,波特?”

    “是的,”哈利說,微微有些輕蔑。

    “這是你從麗痕書店買的那本《高級魔藥製備》嗎?”

    “是的,”哈利堅定地說。

    “那麽爲什麽,”斯內普問,“在書封面的背面會有‘魯尼爾·沃茲裏’的名字?”

    哈利的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

    “那是我的綽號,”他說。

    “你的綽號,”斯內普重復道。

    “對……我朋友就是這麽叫我的,”哈利說。

    “我懂一個綽號應該是什麽樣子,”斯內普說。他冷漠漆黑的眼睛再一次盯住了哈利;他試著不去看它們。封閉你的思想……封閉你的思想……但他還沒有學會如何正確地做……

    “你知道我是怎麽認爲的嗎,波特?”斯內普說,聲音非常輕。“我認爲你在說謊,你是一個騙子,所以你每個周六都要來我這兒關禁閉,直到學期結束。你認爲如何,波特?”

    “我——我不同意,教授,”哈利說,仍舊不去看斯內普的眼睛。

    “那麽,就看看你關禁閉之後是怎麽想的吧,”斯內普說。“星期六早上十點,波特。我辦公室。”

    “但是,教授……”哈利絕望地擡起了頭,“魁地奇……最後一場比賽——”

    “十點整,”斯內普輕聲說,微笑著露出了他的黃牙。“可憐的格蘭芬多……恐怕今年要當第四名了……”

    他沒再說什麽就離開了盥洗室,留下哈利一個人,他盯著破碎的鏡子,確信自己此刻的感覺比羅恩從小到大任何時候的感覺都要沮喪。

    “我不想說‘我早就告訴你了’,”一個小時後在公共休息室裏,赫敏說。

    “別說了,赫敏,”羅恩生氣地說。

    哈利沒有去吃晚餐;他一點食欲也沒有。他剛剛把發生的事告訴了羅恩、赫敏和金妮,不過似乎沒什麽必要。消息傳播得很快:顯然哭泣的桃金娘已經把這個故事傳播到了城堡的每個盥洗室裏;潘西·帕金森剛才去醫院探望了馬爾福,她不失時機地到處說著哈利的壞話,而斯內普則清楚地告訴了所有老師到底發生了什麽。哈利剛才被叫出公共休息室和麥格教授在一起忍受了極不愉快的十五分鐘,她告訴哈利,他很幸運因爲沒有被開除,同時她全心全意地同意斯內普教授關於每周六關禁閉直到學期結束的懲罰。

    “我告訴過你那個王子不太對勁,”赫敏顯然無法住嘴。“我是對的,是不是?”

    “不,我不認爲你是對的,”哈利固執地說。

    即使沒有赫敏的說教,他的情況也已經夠糟了。當他告訴格蘭芬多的隊員們他不能參加周六比賽的時候,他們臉上的表情是對他來說就是最壞的懲罰。他可以感覺到金妮的眼睛正看著他,但他不敢與之對視;他不想在那兒看到任何失望和惱怒。他剛剛獲悉她會在周六的比賽中擔任找球手,而迪安則會重新進入球隊代替她作爲追球手。也許,如果他們贏了,迪安和金妮會在賽後的歡慶中複合……這個想法就像一把冰刀一樣劃過了哈利的腦海……

    “哈利,”赫敏說,“你怎麽現在還在維護那本書呢,那條咒語都已經——”

    “你能不能別再嘮叨那本書了!”哈利厲聲打斷她,“王子只是把它抄了下來!他好像並沒有建議任何人使用它!說不定他只是記下了用來對付他的東西。”

    “我不相信,”赫敏說。“你其實是在辯護——”

    “我並沒有爲我做的辯護!”哈利迅速說。“我希望沒有做,並不只是因爲我有一打禁閉要關。你知道我是不會去使用那樣的咒語,即使是對馬爾福,但你不能責備王子,他並沒有寫‘試一下這個,它真的很棒’——他只是在給自己做筆記,對不對,不是給其他任何人……”

    “你是不是要告訴我,”赫敏說,“你準備回去——?”

    “拿回那本書?對,是的,”哈利激烈地說。“聽著,沒有王子我就永遠無法贏得飛力飛思。我就永遠不會知道應該怎麽給羅恩解毒,我就永遠不會——”

    “——獲得你關於魔藥天賦的不實聲譽,”赫敏厭惡地說。

    “停一下吧,赫敏!”金妮說,哈利十分驚訝和感激地擡起了頭。“馬爾福當時聽上去正試圖使用一個不可饒恕咒,你應該慶倖哈利有好東西能用於應急。”

    “好了,我當然慶倖哈利沒有被咒!”赫敏顯然被刺痛了,“但你不能說那個刀光劍影咒是好東西,金妮,看看它讓哈利陷入了什麽境地!我還在想,這會讓你們贏得比賽的機會——”

    “哦,別裝著你好像懂魁地奇似的,”金妮打斷了她,“那只會令你陷入難堪。”

    哈利和羅恩面面相覷:赫敏和金妮以前關係一直不錯,可現在卻都把手交叉在胸前坐在那兒,瞪起眼看著不同的方向。羅恩不安地看了一眼哈利,然後隨手拿起一本書把腦袋藏在後面。哈利雖然知道自己受之有愧,但還是突然間感到了一陣難以置信的喜悅,儘管那天晚上他們誰也沒有再說話。

    但他的輕鬆是短暫的。第二天他還要忍受斯萊特林們的奚落,更不要說格蘭芬多們的憤怒了,因爲他們的隊長讓自己在整個賽季的最後一場比賽時被關了禁閉。周六早晨,不管他曾跟赫敏說過什麽,哈利都情願用世界上所有的飛力飛思來交換他同羅恩、金妮和其他人一起走向魁地奇球場的機會。離開那些湧向陽光之中的人群幾乎是無法容忍的,所有人都戴著玫瑰花結和帽子,揮舞著橫幅和圍巾,同樣不可容忍的是,哈利走下通往地下教室的石頭階梯,一直走著直到遠處人群的聲音消失不見了,他才知道自己沒法聽到一句解說,也沒法聽到一聲歡呼和歎息了。

    “啊,波特,” 斯內普說,這時哈利敲了門並走進了這間討厭卻又熟悉的辦公室,儘管現在斯內普上課的地方在幾層樓以上,但他並沒有搬出這間辦公室;燈光和往常一樣十分昏暗,牆上擺滿了五顔六色的藥劑瓶,裏面懸浮著粘糊糊的動植物標本。許多結滿蜘蛛網的盒子被堆在一張桌子上,哈利有個不祥的預感,他會坐到那裏去;看上去有一份乏味、艱難、毫無意義的工作在等著他。

    “費爾奇先生一直在找人清理這些舊檔案,”斯內普輕輕地說。“它們記錄著霍格沃茨其他犯錯的人和他們所受到的懲罰。有的地方墨迹已經褪去,或者卡片被老鼠毀壞了,我們希望你重新謄寫那些罪行和懲罰措施,並確保把它們按照字母順序排列好,再重新放回盒子。你不能使用魔法。”

    “好的,教授,”哈利說,盡可能輕蔑地念出最後一個詞。

    “我覺得你可以開始了,”斯內普惡毒地笑了笑。“在1012號到1056號盒子裏,你會發現一些熟悉的名字,這會讓任務變得有趣一點。這裏,你看……”

    他用力地從最上面的一個盒子裏抽出了一張卡片,揮了揮,然後念道,“‘詹姆·波特和小天狼星布萊克。被捉到對伯特倫·奧布裏施用了一個非法的惡咒。奧布裏的頭變成了原來的兩倍大小。兩個人都關禁閉。’”斯內普冷笑著說。“這真是一個極大的慰藉,儘管他們死了,但他們偉大成就的記錄仍然還在……”

    哈利感覺他胃的深處又開始翻騰了。他咬著舌頭防止自己報復,坐了下來並拉過一個盒子。

    正如哈利所預計的,這是毫無價值的無聊工作。他的胃開始不斷地翻騰(就像斯內普計劃好的那樣),這意味著他又看到了他爸爸和小天狼星的名字,通常因爲種種微不足道的罪行一起出現,偶爾還有盧平和小矮星彼得做伴。哈利一邊抄寫他們的種種罪過和處罰,他一邊猜測外面剛剛開場的比賽怎麽樣了……金妮和秋都是找球手……

    哈利一遍又一遍地瞟牆上那只滴答作響的大鍾。它好像要比正常的鍾慢一倍;斯內普是不是對它施了魔法,讓它走得特別慢?他不可能只在這裏待了半個小時……一個小時……一個半小時……

    那面鍾指向十二點半的時候,哈利的胃開始咕咕叫了。從給哈利佈置了任務後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的斯內普終於在一點過十分的時候擡起了頭。

    “我想就到這兒吧,”他冷冷地說。“做一個記號。下周六的十點整繼續。”

    “是,教授。”

    哈利把一張折起來的卡片隨意地塞進盒子,然後在斯內普改變主意之前匆匆離開了他的辦公室,他一邊在石頭階梯上飛奔,一邊豎起耳朵希望從球場上聽到一點聲音,但一切都悄然無聲……這麽說,比賽已經結束了……

    他在擁擠的禮堂外猶豫了一下,然後跑上了大理石樓梯;不管格蘭芬多贏還是輸,球隊通常都在公共休息室裏慶祝或是悲傷。

    “你好?(譯注:這句話哈利是用拉丁語說的)”他試探地對胖夫人說,猜測著他在裏面會看到什麽。

    她回答時的表情不可捉摸,“你會看到的。”

    她向前移開。

    一陣慶祝的喧鬧聲從她身後的洞口傳了出來。人們一見他就尖叫起來,哈利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幾隻手把他拉了進去。

    “我們贏了!”羅恩叫道,跳到哈利進了哈利的視線,並沖他揮舞著銀色的獎盃。“我們贏了!450比140!我們贏了!”

    哈利向四周看了看;金妮向他跑了過來,當她臉上帶著一種堅定和熾熱的表情擁抱了他。哈利吻了她,沒有想,沒有計劃,沒有擔心50個人正看著他們。

    過了很長時間——或許有半個小時——或者有可能是好幾個大晴天——他們分開了。房間裏變得非常安靜。接著幾個人開始吹口哨,人群中爆發出一陣不安的傻笑。哈利越過金妮的頭頂看到迪安·托馬斯手中握著一隻碎掉的玻璃杯,而羅蜜爾達·文恩看上去好像要摔東西。赫敏在微笑,但哈利的眼睛在尋找羅恩。最後他找到了,羅恩仍然拿著獎盃,他臉上的表情就好像他的頭剛被人用棒子打了。他們對視了一瞬間,然後羅恩的頭微微動了一下,哈利明白他是在說,“好吧——如果你堅持要這樣。”

    他胸中的怪物在勝利地吼叫。他朝金妮咧嘴笑了笑,默默無語地指向了肖像洞。似乎是暗示他們應該到操場上去散步——如果他們有時間的話——還可以討論這場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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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6/9/2005 07:0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洞穴


    哈利可以嗅到鹽的氣息,聽到奔湧的海浪;眼前是撒滿月光的海面和繁星閃耀的天空,寒冷的微風吹散了他的頭髮。他正站在一塊高高的黑色岩石上,海水在他腳下翻騰起無數的泡沫。哈利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那兒矗立一座高聳陡峭的懸崖,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周圍那些巨大的岩石,包括哈利和鄧布利多腳下的那塊,看起來就像是過去從懸崖上的某個地方坍塌下來的一樣。眼前的一幕荒涼蕭瑟;岩石上完全沒有一草一木,連一粒沙子都沒有。

    “你覺得如何?”鄧布利多問。就好像在問這裏是不是野餐的好地方。

    “他們就帶孤兒院的孩子們到這兒來?”哈利問,他想象不出還有什麽地方比這兒更不適合遠足了。

    “準確地說,不是這兒,”鄧布利多說。“大約沿著我們身後的懸崖走到一半,那兒有一個勉強稱得上是村莊的地方。我相信他們是把孤兒們帶到了那兒,去吹吹海風,看看波浪。不,我想只有裏德爾和那兩個小小年紀的受害者造訪過這裏。沒有麻瓜能到達這塊岩石,除非他們是異常優秀的登山家,而且船也到不了這塊峭壁;這一帶的水太危險了。我猜想裏德爾是從上面爬下來的;魔法本來要比繩子更合適。他還帶著兩個小孩子,也許是爲了享受恐嚇他們的樂趣吧。這趟旅行本身就足夠嚇著他們了,你說呢?”

    哈利再次仰望著懸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他最終的目的地——也是我們的目的地——還在前面有點兒遠的地方。來吧。”

    鄧布利多招呼哈利走到岩石邊上,踩著一組坑坑窪窪的石窩作爲立足點往下向下走,一直走到半浸沒在水中的礁石上,離懸崖更近了。這是個危險的陡坡,而鄧布利多稍微有些被他那只乾癟的手所拖累,慢慢地移動著。更矮處的礁石被海水浸得越來越滑。哈利可以感覺到鹹咸的冰涼水花濺到了他的臉上。

    “熒光閃爍,”鄧布利多到達了離懸崖最近的一塊礁石。在他所蹲的地方下面幾英尺就是海水了,海面上倒映出了上千個金色的光點;旁邊那些黑乎乎的岩壁也被照亮了。

    “看見了嗎?”鄧布利多平靜地說,把魔杖又舉高了一點。哈利看到峭壁上有一條裂縫,漆黑的海水正不斷地打著卷往裏面湧。“你不反對自己稍微濕一些吧?”

    “不,”哈利說。

    “那麽脫下你的隱形斗篷——現在用不上它——我們跳吧。”

    鄧布利多突然以年輕得多的人才有的敏捷滑下了礁石,跳進了海水,他用牙齒咬著發光的魔杖,以標準的蛙泳姿勢向峭壁上漆黑的裂縫遊去。哈利拉下隱形斗篷塞進口袋,跟了上去。

    水很冰涼;浸透的衣服在哈利周圍翻騰,拉著他往下沈。哈利深吸了一口氣,鼻孔裏滿是鹽和海草的濃烈味道,他向那正往峭壁深處移動的漸漸縮小的亮光奮力遊去。

    裂縫很快就變成了一條黑黑的隧道,哈利看得出這裏漲潮時會完全被海水吞沒。兩側粘乎乎的牆相距僅三英尺遠,在鄧布利多魔杖照射的下像濕瀝青一樣閃閃發光。通道在前面不遠處彎向了左邊,哈利看見它一直延伸到了懸崖的深處。他繼續跟在鄧布利多後面游泳,凍僵的手指尖不斷地掠過粗糙、潮濕的岩石。

    然後哈利看到前面的鄧布利多從水裏出來了,銀髮和黑袍都閃著微弱的光。哈利到達那個地方之後發現了一組通往一大洞穴的臺階。他攀上臺階,暴露在了寂靜、冰凍的空氣之中,水從他浸透的衣服上滴下來,他不由自主地發起了抖。

    鄧布利多站在洞穴中間,他高舉著魔杖慢慢原地轉動,檢查著牆壁和頂棚。

    “是的,就是這個地方,”鄧布利多說。

    “你怎麽知道?”哈利低聲說。

    “它認得魔法,”鄧布利多簡單地說。

    哈利不知道他的哆嗦該歸因於從脊髓深處傳來的涼意,還是歸因於讓他感受到了同樣涼意的魔法。他注視著鄧布利多繼續原地轉圈。顯然正專注于某個哈利看不到的事物上。

    “這裏只是密室前面,是個門廳,”鄧布利多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們需要往裏走……現在擋路的就是伏地魔設下的障礙,而不僅是那些天然屏障了……”

    鄧布利多走近洞穴的牆,用他發黑的指尖輕輕摩挲著牆面,咕噥著一些哈利聽不懂的奇怪語言。鄧布利多沿著牆壁繞了兩圈,盡可能多地觸摸這些岩石,偶爾停頓一下,在個別的點上反復摸索,最後他終於停了下來,手掌平按在牆上。

    “這裏,”他說。“我們穿過這裏繼續走。入口是藏著的。”

    哈利沒有問鄧布利多是如何知道的。他還從沒見過一個巫師僅靠觀察和觸摸就能解決問題;但哈利早就懂得了通常不稱職的巫師才會弄出巨響和煙霧。

    鄧布利多從牆壁那兒退回來,用魔杖指向岩石。片刻後,那個地方顯現出了一條弧形的輪廓,散發著白色的光芒,仿佛縫隙後有強光在照射一樣。

    “你成-成功了!”哈利打著牙顫說,可是話出口之前輪廓就消失了。岩石又回到了從前光禿禿的堅硬狀態。鄧布利多回過頭。

    “哈利,對不起,我忘記了,”他說;他馬上把魔杖指向了哈利,哈利的衣服迅速變得溫暖而乾爽,仿佛在一團火上烤過一樣。

    “謝謝,”哈利感激地說,但鄧布利多已經重新把注意力轉向了那面堅固的洞壁。他沒有再試著施魔法,只是站在那專心的凝視著它,仿佛那上面寫了什麽極爲有趣的東西。哈利靜靜地站著;他不想打破鄧布利多的專注。

    整整兩分鐘之後,鄧布利多平靜地說,“哦,想必不是。如此野蠻。”

    “怎麽了,教授?”

    “我傾向于認爲,”鄧布利多說,他未受傷的那只手伸進袍子掏出了一把小銀刀,就是哈利經常用來切魔藥原料的那種,“我們被要求付出代價才能通過。”

    “代價?”哈利說。“你得送這扇門一些東西嗎?”

    “是的,”鄧布利多說。“血,如果我沒弄錯的話。”

    “血?”

    “我說過這很野蠻,”鄧布利多說,聽起來有些輕蔑,甚至是失望,好像伏地魔沒有達到鄧布利多原先期望的水準一樣。“我敢肯定你能推斷出,這個主意意味著你的敵人必須先削弱自己才能進去。伏地魔又一次沒能領會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身體創傷更可怕的事情。”

    “是啊,可儘管如此,如果你可以避免它……”哈利說,他已經經歷了足夠多的痛苦,不太在乎再多受一點。

    “然而有時候,這是不可避免的,”鄧布利多挽起袖子露出了他那只受傷的手的前臂。

    “教授!”哈利提出了異議,他在鄧布利多舉起小刀的同時匆忙走上前去,“我來吧,我——”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更年輕,更健康?但鄧布利多僅僅在微笑。一道銀光閃過,猩紅色的鮮血噴射而出。岩石的表面濺滿了閃著光的深色血滴。

    “謝謝你,哈利,”鄧布利多說,他把魔杖尖沿著胳膊上自己切出的深口子劃過,於是傷口立即癒合了,正如斯內普治癒馬爾福的傷口那樣。“但你的血比我的更有價值,啊,那看起來已經起效了,對不對?”

    牆上銀亮的輪廓再次顯現了出來,這次它沒有消褪:濺滿血的岩石完全消失了,留下了一個缺口通向完全的黑暗之中。

    “跟在我後面,”鄧布利多說,他跨進了拱門,而哈利則急忙點亮了自己的魔杖緊跟在後面。

    他們眼前出現了一幅詭異的景象:他們正站在一個巨大的黑湖邊上,大到哈利都辨認不出遠端的湖岸了,他們是在一個高不見頂的巨大洞穴裏。遠遠的湖中央放射出迷霧般的綠光;倒映在猶如一潭死水的湖面上。儘管這片綠光和兩支魔杖放出的光並沒有射得像哈利預想的那麽遠,但除了它們沒有什麽能打破周遭天鵝絨般的黑暗。不知何故,比起別的地方,這裏的黑暗要更加稠密。

    “走吧,”鄧布利多平靜地說。“千萬小心別踏進著水。緊緊跟著我。”

    他沿著湖邊出發了,哈利緊緊地跟在他後面。他們在湖邊的一圈狹窄岩石上踏出的腳步聲回蕩開來。他們不停地走啊走啊,但眼前的景象卻沒有變化:一邊是粗糙的洞壁,另一邊則是一片無邊無際、光滑得像玻璃一樣的黑暗。它的正中間是那團神秘的綠光。哈利發現這地方和這裏的寂靜讓人感到十分壓抑,身心俱疲。

    “教授?”他終於開口說話了。“你認爲靈魂碎片是在這兒嗎?”

    “哦,是的,”鄧布利多說。“是的,我敢肯定是在這兒,問題是,我們怎麽拿到它?”

    “我們能不能……我們能不能試一下飛來咒呢?”哈利說,他相信這一定是個愚蠢的建議,但他急不可待地想儘快離開這地方了。

    “當然可以,”鄧布利多突然停了下來,哈利差點撞上他。“你爲什麽不試試看呢?”

    “我?哦……好的……”

    哈利沒想到會是這樣,但他還是清了清嗓子,舉起魔杖大喊一聲,“靈魂碎片飛來!”

    隨著一聲爆炸似的巨響,一個巨大的灰白色物體從二十英尺遠的黑暗湖水裏噴了出來。哈利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什麽,它就已經隨著一片爆裂的水花消失了,水面上被激起了又大又深的波紋。哈利震驚地跳了回來,撞到了牆上;他轉向鄧布利多時心臟仍然砰砰地劇烈跳動著。

    “那是什麽?”

    “我想,那東西是準備好的,一旦我們嘗試奪取靈魂碎片就會做出反應。”

    哈利轉過身看著湖水。水面又一次成了亮晶晶的黑玻璃:波紋消失得不同尋常的快;而哈利的心卻還在砰砰地跳動。

    “你已經想到會發生那事了嗎,教授?”

    “我想一旦我們作出某種明顯的努力去拿靈魂碎片,就會有什麽事發生。那是個非常棒的主意,哈利;要想弄清楚我們面對的是什麽,這是最簡單的方法。”

    “可我們還是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麽,”哈利看著光滑得有些不祥的湖水。

    “你得說那些東西是什麽,”鄧布利多說。“我非常懷疑可能還有更多。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教授?”

    “什麽,哈利?”

    “你覺不覺得我們必須得進到湖裏面?”

    “進到湖裏面?除非我們非常不走運。”

    “你不認爲靈魂碎片是在湖底嗎?”

    “哦,不……我覺得靈魂碎片在湖中央。”

    鄧布利多指了指湖心的那團迷霧般的綠光。

    “這麽說我們必須得穿過湖去拿它了?”

    “是的,我想是這樣。”

    哈利什麽也沒說。他此刻腦子裏全是水怪、巨蟒、惡魔、馬形水怪……

    “啊哈,”鄧布利多又停了下來;這次哈利真的撞上他了;一時間他向湖裏摔了過去,鄧布利多用他未受傷的手緊緊抓住了哈利的上臂,把他拽了回來。“真對不起,哈利,我應該先提醒你一下的。請向後靠著牆站好。我想我已經找出那個地方。”

    哈利一點也不知道鄧布利多是什麽意思;就哈利所知,這一小片昏暗的湖岸和其他各處都沒什麽不同。但鄧布利多似乎已經察覺了它的特殊之處。這一次他沒有沿著岩壁而是在稀薄的空氣中揮著他的手,仿佛期待著發現並抓住某個看不見的東西。

    “哦,”幾秒鐘之後鄧布利多高興地說。他的手在半空中握住了一個哈利看不見的東西。鄧布利多向水邊移近了些;哈力緊張的注視著鄧布利多,後者腳下帶扣的鞋子已經到達了岩石的最外緣。鄧布利多把手牢牢地握在半空中,另一手則舉起魔杖用杖尖敲了敲那只拳頭。

    一個綠色的粗銅鏈立即出現在空氣中,從湖水深處一直延伸到鄧布利多緊握的手中。鄧布利多敲了敲銅鏈,它像蛇一樣地在他手中滑動,在地上卷了起來,叮叮噹當的響聲在岩石牆壁上回蕩,黑色的湖水深處,有一個東西被銅鏈拉了上來。一個幽靈般的船頭破水而出,哈利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這只小船和銅鏈一樣發著綠光。伴隨著僅有的一條波紋,小船向哈利和鄧布利多所站的岸邊漂了過來。

    “你怎麽知道它在那兒?”哈利驚奇地問。

    “魔法總會留下痕迹,”鄧布利多說,這時小船輕柔地撞擊上湖岸,“有時候痕迹會非常明顯。我教過湯姆·裏德爾。我瞭解他的風格。”

    “這……這條船安全嗎?”

    “哦,是的,我想是安全的。伏地魔需要創造方法渡湖,而不激起被他安置在湖裏的那些生物的憤怒,以防萬一他想要查看或者移走靈魂碎片。”

    “這麽說如果我們坐伏地魔的船渡湖的話,水裏的那些東西就不會對我們做任何事了吧?”

    “我想,我們只有順從於這個事實,它們會在某個時候意識到我們不是伏地魔。然而迄今爲止,我們做得還不錯。它們已經讓我們把船拉了出來。”

    “可是它們怎麽會讓我們拉呢?”哈利問,他腦子裏擺脫不了等湖岸都看不見了之後黑水裏伸出觸手的情景。

    “伏地魔一定相當自信沒人能找出這條船,除非那人是一個非常偉大的巫師,”鄧布利多說。“我想他也做好了最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看來——發生的準備,也就是有其他人找到了它,因爲他已經在前面設下了只有他自己才可能通過的其他屏障。我們會看到他是不是正確的。”

    哈利低下頭看了看船。它真的非常小。

    “它看上去不像是爲搭載兩個人而建造的。它能容納我們兩個人嗎?我們加在一起是不是太重了?”

    鄧布利多咯咯地笑了起來。

    “伏地魔不會在意重量,而是在乎通過湖水的魔法能力的數量。我相信這條船上一定有一個魔法以確保裏面一次只能有一個巫師。”

    “可是那麽——?”

    “我覺得你不會被計算在內,哈利:你沒有成年,也沒有取得資格。伏地魔絕沒有想到會有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到達這個地方:我覺得你的魔法能力與我的比起來,不太可能被能記錄下來。”

    這些話沒能提升哈利的士氣;也許鄧布利多覺察了,因爲他又補充道,“伏地魔的錯誤,哈利,伏地魔的錯誤……年齡是個愚蠢而健忘的傢夥,如果它低估了年輕人的話……現在,這次你先上去,注意別碰到水。”

    鄧布利多站到一邊,讓哈利小心翼翼地登上了船。然後鄧布利多也跨了進來,把鏈條繞好放到船板上。他們兩個擠在一起;哈利不是舒服地坐著,而是蜷縮地蹲在那兒,兩隻膝蓋已經伸出了船舷,這時船開動了。除了船頭劈水而行的輕柔的沙沙聲,周圍一片寂靜;小船無需人力就能開動,仿佛是有一條無形的繩索在把往中央的光亮處拉。他們很快就看不見洞壁了;除了沒有波浪,一切都像行駛在海裏一樣。

    哈利低頭往下看去,他們經過水面時魔杖在黑色的水面上反射出了點點金光,小船在玻璃般的水面上切出了深深的波紋,在黑色的鏡子上刻出了深深的槽。

    然後哈利看見了一個東西,像大理石一樣白,漂在水面下幾英寸的地方。

    “教授!”他震驚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湖面上。

    “哈利?”

    “我想我看到了水裏有一隻手——一隻人手!”

    “是的,我敢肯定你看見了,”鄧布利多平靜地說。

    哈利盯著水裏找尋那只消失的手,他喉頭泛起一陣做嘔的感覺。

    “這麽說,從水裏跳出來的就是那個東西——?”

    但是在鄧布利多回答之前哈利就獲得了答案;魔杖的光滑到了一片新的水域,這次映出了一個仰臥在水面下幾英尺處的死人:他睜開的眼睛模糊不清,仿佛罩上了蜘蛛網一樣,他的頭髮和袍子像煙霧一樣繞著他。

    “這裏有屍體!”哈利的聲音提高了,聽起來不像是他自己的。

    “是的,”鄧布利多心平氣和地說,“但是我們此刻不必擔心它們。”

    “此刻?”哈利重復道,他把視線從水面移到鄧布利多臉上。

    “就是當它們只是寧靜地漂在我們下面的時候,”鄧布利多說。“屍體沒什麽可怕的,哈利,和黑暗一樣都沒什麽可怕的。伏地魔不這麽認爲,他當然背地裏兩個都怕。但是他再次暴露出了智慧的缺乏。我們面對死亡和黑暗時,害怕的是它們的未知,沒什麽別的。”

    哈利什麽也沒說;他不想爭辯,但是他一想到他們周圍和身下漂著屍體就覺得很恐懼,更何況他不相信它們沒有危險性。

    “但是它們跳出來了一個,”他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和鄧布利多一樣平和。“我試著召喚一個靈魂碎片的時候,一具屍體從湖裏跳了出來。”

    “是的,”鄧布利多說。“我敢肯定等我們拿到靈魂碎片之後,就會發現它們沒那麽和平了。然而,就像許多居住在寒冷和黑暗中的生物一樣,他們害怕光明和溫暖,如果需要,我們可以召喚光明和溫暖來保護自己。火,哈利,”鄧布利多微笑地加了一句,以回應哈利迷惑的表情。

    “哦……好的……”哈利迅速說。他轉過頭去看那團綠光,小船還在不屈不撓地駛向它。他現在無法假裝自己不害怕了。巨大的黑湖,盛滿了屍體……他遇見特裏勞妮教授和把飛力飛思給羅恩與赫敏,這些似乎都是很多個小時之前的事情了……他突然希望自己和他們好好地道過別……還有,他還根本沒有見金妮……

    “快到了,”鄧布利多愉快地說。

    果然,綠光終於變大了,幾分鐘以後,小船輕輕地撞到了什麽東西上面停了下來,哈利一開始沒看出來那是什麽,舉起發光的魔杖之後才發現他們到達了一個由光滑的岩石構成的湖心島上。

    “小心別碰到水,”哈利爬出船的時候鄧布利多又說了一遍。

    這個島不比鄧布利多的辦公室大,一塊平坦的黑石頭上面什麽也沒有,只擱著綠光的光源,光在走近了之後顯得更亮了。哈利眯起眼睛看著它;起初他以爲是一種燈,可隨後發現光是從一個很像冥想盆的石盆裏發出來的,石盆被擱在一個底座上。

    鄧布利多向石盆靠攏了過去,哈利跟在他後面。他們肩並肩一起往裏面看。石盆盛滿了放著磷光的翠綠色液體。

    “這是什麽?”哈利輕聲問。

    “我不能確定,”鄧布利多說。“然而,它是一種比血和屍體更令人不安的東西。”

    鄧布利多把袖子挽到發黑的手臂上,燒傷的指尖伸向了藥水的表面。

    “教授,不,別碰——!”

    “我碰不到,”鄧布利多微弱地笑了笑。“看到了嗎?我沒法再靠近了。你試試。”

    哈利目不轉睛地把手伸向了石盆,試圖觸摸到藥水。他遇到了一個無形的屏障,沒法接近它周圍一英寸的地方。不管他多麽用力地去推,手指都只能碰到似乎是堅固而僵硬的空氣。

    “請讓開,哈利,”鄧布利多說。

    他舉起魔杖在藥水上方做了一組複雜的動作,無聲地念叨著。什麽也沒發生,或許藥水變得更亮了些。鄧布利多做這些的時候哈利保持著沈默,可過了一會兒鄧布利多收回了魔杖,哈利此時開口已經安全了。

    “你覺得靈魂碎片在這裏面嗎,教授?”

    “哦,是的。”鄧布利多更接近地凝視著石盆。哈利看到他的臉倒映在了綠色藥水光滑的表面上。“但怎麽才能拿到它呢?不能把手伸進這藥水,不能被倒掉、分離、舀起和吸走,也不能被變形、施咒語和用別的方法來來改變它。”

    鄧布利多差不多是心不在焉地再次舉起了魔杖,在空中劃了個圈,然後抓住了一個不知從哪里變出來的水晶高腳杯。

    “我只能下結論說這藥水是用來喝的。”

    “什麽?”哈利說。“不!”

    “是的,我想是這樣:只有喝掉它才能把石盆清空,看看下面究竟放著什麽。”

    “但要是——要是它會殺了你呢?”

    “哦,我懷疑它不會有這樣的作用,”鄧布利多輕鬆地說。“伏地魔不會想殺死到達這個小島的人。”

    哈利不敢相信。這又是鄧布利多在愚蠢地堅信每個人都有好的一面嗎?

    “教授,”哈利試圖讓自己的聲音保持理智。“教授,我麽面對的是伏地魔——”

    “對不起,哈利;我應該這樣說,他不會想立刻殺死到達這個小島的人,”鄧布利多更正了自己的話。“他會讓他們活得足夠長,以便查出他們是怎樣穿透他的防禦走到這麽遠的,最重要的是,爲什麽他們要清空這個石盆。別忘了伏地魔相信只有他自己知道靈魂碎片的事。”

    哈利想再說話,但這次鄧布利多卻擡起手示意他安靜,他對著翠綠色的液體微微皺著眉,顯然是在苦苦地思索。

    “毫無疑問,”他終於開口了,“這個藥水的作用一定是讓我無法拿走靈魂碎片。它也許會讓我麻痹,讓我忘記自己到這兒是來幹什麽的,産生巨大的痛苦來讓我分心,或者用別的什麽方式使我喪失能力。既然如此,哈利,你的任務就是要確保我不停地喝下去,即使你得把藥水灌進我的嘴裏。你明白嗎?”

    他們的視線在石盆上方相遇了,怪誕的綠光映在兩張蒼白的臉上。哈利沒有說話。這就是他被邀請同行的原因嗎——以便他能給鄧布利多強行灌進一種可能會讓人痛不欲生的藥水?

    “你還記得我同意帶你來的條件嗎?” 鄧布利多說。

    哈利猶豫了,他盯著鄧布利多的藍眼睛,現在那眼睛被石盆裏的光映成了綠色。

    “可要是——?”

    “你發過誓要遵守我給你的任何命令,是不是?”

    “是的,但是——”

    “我也警告過你可能會有危險,是不是?”

    “是的,”哈利說,“但是——”

    “那麽,好,”鄧布利多又挽起了袖子,舉起那只空的高腳杯,“照我的命令行動。”

    “爲什麽不能讓我來代替你喝這藥水呢?”哈利絕望地問。

    “因爲我更老,更聰明,也更沒有價值,”鄧布利多說。“最後說一次,哈利,你能向我保證會盡全力確保我喝下去嗎?”

    “就不能——?”

    “你保證?”

    “但是——”

    “你的保證,哈利。”

    “我——好吧,但是——”

    在哈利再次抗議之前,鄧布利多把水晶高腳杯放進了藥水之中。有那麽一瞬間,哈利希望他沒辦法用高腳杯碰到藥水,但是那塊水晶沒進了水面,什麽也沒有發生;高腳杯盛滿了之後,鄧布利多把它舉到了嘴邊。

    “祝你健康,哈利。”

    他一飲而盡。哈利驚恐地注視著他,手用力地捏著石盆的邊緣,連指尖都麻了。

    “教授?”他不安地說,鄧布利多又把空杯子放了下來。“你感覺怎麽樣?”

    鄧布利多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哈利懷疑他是不是正在忍受疼痛。鄧布利多閉著眼把杯子插回了石盆,重新盛滿它,又喝了下去。

    鄧布利多在一片沈默中喝掉了滿滿三杯藥水。然後,在第四杯喝到一半時,他搖晃了一下,跌向了石盆。他的眼睛仍然閉著,呼吸很沈重。

    “鄧布利多教授?”哈利的聲音繃得很緊。“你能聽見我嗎?”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他的臉在抽搐,好像睡得很熟,卻又在做一個可怕的夢。他握著高腳杯的手漸漸鬆開了;裏面的藥水就快要灑出來了。哈利伸出手抓住酒杯,把它扶穩了。

    “教授,你能聽見我嗎?”他大聲地重復道,聲音在巨大的洞穴裏回蕩。

    鄧布利多喘了喘氣,然後用一種哈利認不出來的聲音說起了話,他從沒有見到鄧布利多像這樣害怕過。

    “我不想……別讓我……”

    哈利盯著那張發白的熟悉面孔,盯著高聳的鼻子和半月形的眼鏡,不知道該做什麽。

    “……不喜歡……想停下……”鄧布利多呻吟道。

    “你……你不能停下,教授。”哈利說。“你得不停地喝下去,記得嗎?你告訴過我你得不停地喝下去。給……”

    哈利把高腳杯強行送到鄧布利多嘴邊,然後把酒往裏灌,於是鄧布利多喝下了裏面剩餘的藥水,他恨自己,很厭惡自己現在的做法。

    “不……”見哈利把高腳杯放進石盆又爲他盛滿了一杯,他呻吟道。“我不想要……我不想要……讓我走……”

    “沒事的,教授。”哈利的手在發抖。“沒事的,我在這兒——”

    “讓它停下,讓它停下,”鄧布利多呻吟道。

    “好……好,這樣就能讓它停下。”哈利撒了個謊。他把高腳杯裏的東西倒進了鄧布利多張開的嘴。

    鄧布利多尖叫了起來,他的聲音在整個洞穴裏回蕩,越過了死氣沈沈的黑色湖水。

    “不,不,不……不……我不能……我不能,別逼我,我不想要……”

    “沒事的,教授,沒事的!”哈利大聲說,他的手抖得如此厲害,幾乎都沒法把第六杯藥水盛出來;石盆現在已經空了一半。“你沒有出事,你很安全,這不是真的,我發誓這不是真的——喝了它,現在,喝了它……”

    鄧布利多順從地喝了下去,仿佛哈利給他喝的是解藥。但是一喝幹這一杯,他就跪了下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這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嗚咽著說,“請讓它停下來,我知道我錯了,哦,請讓它停下來,我永遠,永遠不會再……”

    “這樣就能讓它停下來,教授,”哈利說,他給鄧布利多灌進第七杯藥水時,嗓子已經啞了。

    鄧布利多開始退縮了,仿佛周圍有看不見的酷吏在折磨他;他胡亂揮舞的手差一點打翻了哈利手中顫巍巍的高腳杯,它已經再次盛滿了藥水,他呻吟著說,“別傷害他們,別傷害他們,求求你,求求你,是我的錯,傷害我吧……”

    “給,喝下這個,喝下這個,你就沒事了,”哈利絕望地說,鄧布利多再一次服從了他,他張開嘴,眼睛卻還是緊緊地閉著,從頭到腳都在顫抖。

    這一次他向前撲倒了,再次尖叫起來,用拳頭捶打著地面,與此同時哈利去盛滿了第九杯。

    “求你,求你,求你,不……不要那樣,不要那樣,我什麽都願意做……”

    “只要喝了它,教授,只要喝了它……”

    鄧布利多就像一個快要渴死的孩子一樣喝了起來,但是他一喝完,就再次大叫了起來,仿佛五臟六腑都著了火似的。

    “不要了,求求你,不要了……”

    哈利盛了第十杯藥水,感覺水晶已經刮到了盆底。

    “我們就要結束了,教授,喝了它,喝了它……”

    他支撐起鄧布利多的肩膀,鄧布利多再次一飲而盡;然後哈利又站起來重新盛了一杯,而此時鄧布利多開始尖叫起來,聽上去痛苦得無以復加,“我想死了!我想死了!讓它停下,讓它停下,我想死了!”

    “喝了它,教授,喝了它……”

    鄧布利多喝了起來,剛一喝完就大叫一聲,“殺了我!”

    “這——這杯就完了!”哈利气喘吁吁地,“就喝這杯……就結束了……都結束了!”

    鄧布利多大口大口地把藥水吞了下去,喝得一滴也不剩,然後他咯咯作響地大喘了一口氣,臉朝下滾到了地上。

    “不!”哈利大喊,他剛才正重新往高腳杯裏盛藥水;他把杯子扔到石盆裏,撲到鄧布利多身邊把他翻了過來;鄧布利多的眼鏡歪到了一邊,嘴巴張著,眼睛卻閉著。“不,”哈利搖晃著鄧布利多,“不,你沒有死,你說過這不是毒藥。醒過來,醒過來——快快復蘇!”他哭喊著用魔杖指向鄧布利多的胸膛;一道紅光射出,可什麽也沒發生。“快快復蘇——教授——求你了——”

    鄧布利多的眼皮顫動了一下;哈利的心跳加劇了。

    “教授,你——?”

    “水,”鄧布利多嘶啞地說。

    “水,”哈利气喘吁吁地哈所,“——對了——”

    他跳起來,抓起扔在石盆裏的高腳杯;幾乎沒有注意到那裏面放著一個金色的盒式墜子。

    “清水漣漣,”他大喊,用魔杖猛戳高腳杯。

    高腳杯裏充滿了清水;哈利跪到鄧布利多身邊,扶起他的頭,把杯子送到了他的唇邊——可是杯子空了。鄧布利多呻吟著,開始喘粗氣。

    “可我剛才有——等等——清水漣漣!”哈利用魔杖指向高腳杯再次說。片刻後,杯子裏再次出現了閃閃發亮的清水,可他剛一拿到鄧布利多嘴邊,水又消失了。

    “教授,我在試,我在試!”哈利絕望地說,但他覺得鄧布利多聽不見他的聲音;他翻過來側身臥著,響亮地喘息聲聽起來痛苦得難以忍受。“清水漣漣——清水漣漣——清水漣漣!”

    高腳杯再一次充滿了之後又消失了。而此刻鄧布利多的呼吸正漸漸地衰弱。哈利恐慌地思索著,他本能地想到了唯一可以得到水的途徑,因爲伏地魔即使這樣計劃的……

    他沖到岩石邊把杯子插入湖水中,灌了滿滿一杯冰涼的湖水,水沒有再消失掉了。

    “教授——給!”哈利一邊喊一邊向鄧布利多沖去,把水笨拙地倒在了鄧布利多的臉上。

    他不可能做得更好了,因爲他沒有握杯子的那只手臂上的冰涼感覺並非湖水揮之不去的寒意。一直粘糊糊的白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擁有這只手的生物正在慢慢地往岩石後面拉他。湖面不再是像鏡子那樣光滑了;湖裏波濤翻滾,每一個哈利看得到的地方都有白色的頭和手從黑水裏冒出來,眼窩深陷、雙目失明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正在往岩石的方向移動:黑色的湖水中升起了一支由死人組成的軍隊。

    “統統石化!”哈利大喊著,他掙扎著緊緊抱住小島濕滑的表面,同時把魔杖指向了正抓著他的那個陰飛力:它鬆開了他,向後跌進湖,濺起了一片水花。哈利爬了起來;但是更多的陰飛力已經爬上了岩石。它們瘦骨嶙峋的手抓在岩石光滑的表面上,空洞無神的眼睛則盯著他,凹陷的臉上不懷好意。

    “統統石化!”哈利再次吼道,邊後退邊在空中揮舞魔杖;六七個陰飛力倒下了,但更多的正在向他靠近。“障礙重重!速速禁錮!”

    它們中有幾個跌倒了,有一兩個被繩子綁了起來。但是後爬上岩石的陰飛力只是邁過甚至踏過了倒下的屍體。哈利仍然瘋狂地亂揮著魔杖,大喊道,“刀光劍影!刀光劍影!”

    雖然它們濕透的衣服和冰冷的皮膚上被劃出了深深的傷口,卻無血可流:它們無情地往前走著,向他伸出了皺巴巴的手,他又後退了幾步,感到背後有一雙皮包著骨的手臂抱住了他,冰涼得就像死人的胳膊一樣,他的雙腳離開了地面,它們舉起他,緩慢而又堅定地往水裏擡去,哈利知道它們不會放開他了,他將被淹死,成爲另一個死亡衛士,去守護一段伏地魔支離破碎的靈魂……

    忽然,一道火光劃破黑暗噴射了出來:一圈深紅色和金色的火焰包圍了岩石,於是緊緊抓著哈利的陰飛力跌倒了,步履蹣跚了起來;它們不敢穿過火焰回到水裏。於是哈利被他們抛了下來;他摔到地面,從岩石上滑了下來,胳膊也擦傷了,可是他又爬了起來,舉起魔杖環顧著四周。

    鄧布利多又站起來了,臉色和周圍的陰飛力一樣蒼白,卻比它們都要高。火焰在他的眼睛裏跳動;他舉著像火把一樣的魔杖,火焰從它的末端發射出來,像一個巨大的套索把他們溫暖地圍繞了起來。

    陰飛力相互撞到了一起,試圖摸索著逃出困住它們的烈火……

    鄧布利多從石盆底部撈起盒式墜子塞進了袍子裏。他無聲地招呼哈利走到他身邊。陰飛力們被火焰分散了注意力,沒有發現他們的獵物正在離開,此時鄧布利多帶著哈利往小船的方向去了,火圈一直跟著他們移動,環繞著他們,不知所措的陰飛力跟著他們到了水邊,謝天謝地的是,它們全都滑進了黑色的湖水之中。

    哈利渾身發抖,一度以爲鄧布利多無法爬進小船了;他往裏爬的時候晃了一下;他似乎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維持那個保護他們的火圈上了。哈利抓著他幫他進入了小船。他們剛一安全地擠在了一起,船就開始穿過黑色的湖水往回開,遠離了那塊岩石。火圈仍然環繞在他們倆周圍,雲集在他們下面的陰飛力似乎也不敢再露出水面了。

    “教授,”哈利气喘吁吁地說,“教授,我忘了——火——他們朝我走過來,我很慌——”

    “非常諒解,”鄧布利多低聲說。哈利驚恐地發現他的聲音是如此的虛弱。

    他們的船輕輕撞了一下,抵達了湖岸,哈利跳出來後趕緊轉過身去幫鄧布利多。鄧布利多剛一踏上湖岸就垂下了握著魔杖的手;火圈消失了,可是陰飛力沒有再從水中冒出來。小船再次沈入了水中;鏈子也叮叮噹當地滑回了湖裏。鄧布利多重重地歎了口氣,靠在了洞壁上。

    “我很虛弱……”他說。

    “別擔心,教授,”哈利馬上說,對鄧布利多的極度蒼白和精疲力竭的樣子感到擔憂。“別擔心,我會帶我們出去……靠著我,教授……”

    哈利將鄧布利多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帶著他的校長繞著湖岸往回走,他支撐起了鄧布利多的大部分重量。

    “這保護真是……歸根到底……想得很周到,”鄧布利多虛弱地說。“獨自一人絕不會成功,你做得很好,非常好,哈利……”

    “現在不要說話,”哈利擔心地說。他害怕地注意到鄧布利多的聲音是如此的含糊不清,腳步是如此的遲緩費力,“節省你的能量,教授……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兒……”

    “拱門一定又被封上了……我的小刀……”

    “不用了,我剛剛在石頭上割破了,”哈利堅定地說,“只要告訴我在哪兒……”

    “這裏……”

    哈利用他擦傷的前臂拂過石頭:收到他的饋贈之後拱門立即打開了。他們穿過了外面的岩洞,哈利幫助鄧布利多回到了填入峭壁懸崖的冰冷海水之中。

    “你不會有事的,教授,”哈利一遍一遍地說。比起鄧布利多虛弱的聲音,哈利現在更擔心的是他的寂靜。“我們快到了……我可以用幻影顯形把我們都帶回去……別擔心……”

    “我一點也不擔心,哈利,”鄧布利多說,儘管海水冰涼,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卻稍微堅強了些。“有你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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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6/9/2005 07:0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塔樓驚魂


    他們回到了繁星閃爍的天空下,哈利把鄧布利多拖到離他們最近的一塊礁石上,然後把他扶了起來。他支撐住鄧布利多濕透、顫抖的身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努力地集中精神想著他們的目的地:霍格莫德。哈利閉上眼睛,全力抓住鄧布利多的手臂,然後走進了那種恐怖的壓迫感之中。

    他睜開眼睛之前就知道起作用了:海鹽的氣味和微微的海風都不見了。他和鄧布利多站在霍格莫德黑暗的大路中間,渾身顫抖著,還滴著水。哈利一度出現了可怕的幻覺,以爲有更多的陰飛力從兩側的商店向他們爬來,然而他眨了眨眼,卻發現沒有什麽在動;除了一些街燈和亮著的窗戶意外,四周一片黑暗。

    “我們做到了,教授!”哈利艱難地低聲說;他突然胸口一陣灼熱的劇痛。“我們做到了!我們拿到了那個靈魂碎片!”

    鄧布利多靠著他搖晃地站著。哈利有一陣子還以爲是自己不熟練的幻影顯形讓鄧布利多失去了平衡;然後他看到了鄧布利多的臉遠遠的街燈下更加顯得蒼白和濕潤。

    “教授,你還好嗎?”

    “已經好多了,”鄧布利多虛弱地說,儘管他的嘴角還在抽搐,“那個藥水……喝下去有礙健康……”

    鄧布利多倒在了地上,這令哈利惶恐不已。

    “教授——沒事的,教授,你會好起來的,別擔心——”

    哈利絕望地向四周張望著,想要尋求幫助,但是沒有看到任何人,他所能想到的就是無論如何必須儘快送鄧布利多去校醫院。

    “我們必須去學校,教授……龐弗雷夫人……”

    “不,”鄧布利多說。“我需要的是……是斯內普教授……但是我想……我現在走不了那麽遠……”

    “好吧——教授,聽我說——我現在去敲門,給你找個地方待在那兒——然後我就去找龐弗雷——”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清楚地說。“我需要西弗勒斯……”

    “好吧,斯內普——但是我要離開你一會兒,以便我可以——”

    然而在哈利行動之前,他聽到了跑動的腳步聲。他的心跳了出來:有人看見他們了,有人知道他們需要幫助——他轉過身,看見羅斯默塔女士穿著高跟的毛絨拖鞋和繡著龍的絲制睡袍急匆匆地向他們跑來。

    “我拉臥室窗簾的時候看到你們幻影顯形了!感謝上帝,感謝上帝,我不知道——阿不思怎麽了?”

    她停了下來,气喘吁吁地睜大眼睛瞪著鄧布利多。

    “他受傷了,”哈利說。“羅斯默塔女士,我現在要去學校找人幫忙,您能把他帶到三把掃帚去嗎?”

    “你不能獨自去那兒!你難道沒有察覺到嗎——你沒有看到——?”

    “請你幫我撐住他,”哈利沒有聽她說,“我想我們可以把他弄進——”

    “發生了什麽事?”鄧布利多問。“羅斯默塔,發生了什麽事?”

    “是——黑魔標記,阿不思。”

    羅斯默塔女士指了指天空,那是霍格沃茨的方向。聽到這句話,恐懼感頓時席捲了哈利……他轉過頭去看。

    它就在那兒,漂浮在霍格沃茨的上空:一隻耀眼的綠色骷髏頭,蛇形的舌頭,這是食死徒們任何時候進入一幢建築之後都會留下的標記……無論在哪兒殺了人之後……

    “它是什麽時候出現的?”鄧布利多問,他把哈利的肩膀抓得生疼,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一定是幾分鐘前,我把貓放出來的時候它還不在那兒,但是當我上樓的時候——”

    “我們必須馬上返回城堡,”鄧布利多說。“羅斯默塔,”儘管他還有些搖晃,但他似乎已經完全是在指揮此時的局面了,“我們需要交通工具——掃帚——”

    “酒吧後面有兩把,”她說,看上去非常害怕。“我這就跑過去取——”

    “不用了,哈利可以做到。”

    哈利立刻舉起他的魔杖。

    “羅斯默塔的掃帚飛來!”

    一秒鐘後他們聽到砰的一聲巨響,酒吧的前門被撞開了;兩把飛天掃帚射到了大街上,像賽跑一樣飛到哈利的一側,它們在哈利的腰際死死地停住了,微微發著抖。

    “羅斯默塔,請你給魔法部傳個訊息,”鄧布利多一邊騎上離他最近的那把掃帚一邊說。“現在霍格沃茨裏的人可能還沒有意識到出事了……哈利,穿上你的隱形斗篷。”

    哈利從口袋裏拿出了隱形斗篷披在上身上,然後騎上了掃帚;哈利和鄧布利多一躍而起,飛向了天空中,而此時羅斯默塔女士也開始踉踉蹌蹌地往她的酒吧去了。他們加速向城堡飛去的同時,哈利瞥了一眼身旁的鄧布利多,隨時準備著抓住他以防止他掉下去,但是黑魔標記的出現對鄧布利多起到了興奮劑一樣的作用:他低低地伏在掃帚上,眼睛緊緊盯著那個標記,長長的銀髮和鬍鬚在身後的夜空中飄逸。哈利也向前看了看那個骷髏頭骨,恐懼的感覺就像一個毒泡一樣在體內膨脹,壓迫著他的肺,把其他一切的不適都趕出了他的腦子……

    他們離開多久了?羅恩、赫敏和金妮的運氣已經用盡了嗎?黑魔標記是爲他們當中的一個所升起的嗎,或者是納威,或者盧娜,或者某個其他D.A.成員?如果是的話……就是他讓他們在走廊上巡視的,是他讓他們離開了安全的床……他又要爲某個朋友的犧牲負責了嗎?

    他們正飛行在剛才早些時候走過的羊腸小道的上空,這時哈利除了夜風在耳邊的呼嘯聲以外,還聽見鄧布利多又在用奇怪的語言喃喃地念叨著什麽。他覺得自己明白了爲什麽當他們飛過學校場地的圍牆上空時他的掃帚抖了一下:鄧布利多正在解除自己在城堡周圍設下的魔法,以便他們能飛快地進去。黑魔標記正在天文塔的正上方閃閃發光,那是城堡的最高處。這是否意味著死亡發生在那兒?

    鄧布利多已經越過了鋸齒狀的城牆,下了掃帚;哈利幾秒鐘後降落在他身邊,他向四周望瞭望。

    城牆上空無一人。通向城堡裏旋轉樓梯的門關著。這裏沒有掙扎的痕迹,沒有殊死搏鬥的痕迹,沒有屍體。

    “這意味著什麽?”哈利問鄧布利多,同時仰視著他們頭頂上骷髏頭,它的舌頭是一條蛇,整個都邪惡地閃著光。“這是真的黑魔標記嗎?是不是有人已經肯定——教授?”

    借助標記發出的微弱綠光,哈利看見鄧布利多用那只變黑的手僅僅抓住了胸膛。

    “去叫醒西弗勒斯,”鄧布利多虛弱卻又清楚地說。“告訴他發生的事並帶他來見我。一路上不要做其他的事,不要和任何人交談,不要脫下你的隱形斗篷。我在這裏等你。”

    “但是——”

“你發誓會服從我的,哈利——去!”

    哈利匆忙跑向通往旋轉樓梯的門,但是他的手剛碰到鐵制的門環,就聽見門了另一頭傳來了奔跑的腳步聲。他回頭看鄧布利多,後者示意他往後退。哈利退了幾步,同時抽出了他的魔杖。

    門被撞開了,一個人沖出來大喊一聲:“除你武器!”

    哈利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和動彈不得,他感到自己向後倒,靠在了塔樓的牆上,像一尊不穩的雕像一樣擱在那兒,無法移動和說話。他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除你武器不是冰凍魔咒啊——

    這時,在黑魔標記的光照下,他看到鄧布利多的魔杖在空中劃著弧線飛過了城牆,他明白了……鄧布利多無聲地定住了哈利,這一瞬間的施咒使得他喪失了保護自己的機會。

    鄧布利多靠在城牆上站著,臉色非常蒼白,但他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驚慌和痛苦。他只是看著解除他武器的人,說道,“晚上好,德拉科。”

    馬爾福向前走去,環顧著四周以檢查是否只有他和鄧布利多兩個人。他的眼睛掃到了第二把掃帚。

    “還有誰在這兒?”

    “這是個我要問你的問題。你是一個人行動的嗎?”

    “不是,”他說。“我有後援。今晚在你的學校有很多食死徒。”

    “不錯,不錯,”鄧布利多說,仿佛馬爾福是在向他展示一個雄心勃勃的家庭作業計劃。“確實非常好。你找到讓他們進來的方法了,是不是?”

    “是的,”馬爾福喘著氣說。“就在你的眼皮底下,而你卻沒有發覺!”

    “有創意,”鄧布利多說。“但是……恕我直言……他們現在在哪兒?你看起來有些孤立無援。”

    “他們遇見了你的警衛。他們正在下面交手。他們不會打很久的……我先上來了——我有一個任務要完成。”

    “哦,那麽,你必須趕快完成它,我親愛的孩子,”鄧布利多溫柔地說。

    沈默籠罩了他們。哈利無形、僵直的身子被禁錮在那兒,他盯著他們倆,豎起耳朵聽著遠處食死徒們的打鬥,在他面前,德拉科·馬爾福只是緊緊地盯著阿不思·鄧布利多,而後者竟難以置信地微笑了。

    “德拉科,德拉科,你不是個殺手。”

    “你怎麽知道?”馬爾福立刻說。

    他似乎意識到了這句話聽起來多麽幼稚。哈利看到他在黑魔標記的綠光下臉紅了。

    “你不知道我能幹什麽,”馬爾福更用力地說,“你不知道我做了什麽!”

    “哦,不,我知道。”鄧布利多溫和地說,“你幾乎殺了凱特·貝爾和羅納德·韋斯萊。整整一年裏你都一直在試圖殺我,但你越來越絕望。恕我直言,德拉科,但我得說那些都是無益的嘗試……如此的無益,說實話,以至於我甚至懷疑你是否真的把心思花在上面了……”

    “我用心了!”馬爾福激烈地說。“一年來我一直在努力,而今晚——”

    哈利聽到一個低沈的喊叫聲從城堡深處傳了上來。馬爾福挺起了身子,向後面瞟了一眼。

    “有人打得不錯,”鄧布利多漫不經心地說,“你剛剛在說……是的,你成功地把食死徒帶進了學校,我得承認,我本以爲這是不可能的……你是怎麽做到的?”

    但馬爾福什麽也沒說:他一直聽著下面發生的事,看上去幾乎像哈利一樣癱瘓了。

    “也許你應該自己來進行這個任務,”鄧布利多建議道。“要是你的後援被我的警衛們挫敗了怎麽辦?也許你已經發覺,今晚也有許多鳳凰社的人在這裏。說到底,你並不真的需要幫助……我現在沒有魔杖……我無法自衛。”

    馬爾福只是盯著他。

    “我知道了,”鄧布利多和藹地說,而馬爾福既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你不敢在他們來之前行動。”

    “我不害怕!”馬爾福咆哮道,但他依然沒有去傷害鄧布利多。“該害怕的是你!”

    “爲什麽?我不認爲你會殺了我,德拉科。殺人遠遠沒有天真的人所相信的那麽容易……所以在我們等你的朋友的時候,告訴我……你是怎麽讓他們蒙混進來的?似乎你想了很久才找到解決的方法。”

    馬爾福看上去好像正在克制自己喊叫或是嘔吐的強烈欲望。他咽了咽口水,深呼吸了幾下,憤怒地瞪著鄧布利多,用魔杖直指著後者的心臟。然後,他仿佛是不能自持地說,“我不得不去修好那個多年來沒有人用過的消失櫃,就是去年蒙太在裏面迷路的那個。”

    “啊。”

    鄧布利多半是呻吟地歎了口氣。他閉了一會兒眼。

    “很聰明……那是一對吧,我猜想?”

    “另一個在博金-博克店,”馬爾福說,“他們在兩者之間製造了一條通道。蒙太告訴我,當他被塞進霍格沃茨這邊的消失櫃時,他陷入了中間地帶,但有時能聽見學校發生的事,有時又能聽見商店裏發生的事,就好像櫃子在兩個地點之間穿梭一樣,但是他的聲音無法被別人聽見……最後他設法用幻影顯形離開了那個地方,雖然他從沒有通過測試。他做的時候差點死掉了。每個人都認爲這真是個不錯的故事,而只有我認識到了這意味著什麽——甚至連博金都不知道——正是我意識到了如果修好那個壞掉的櫃子,就可以通過兩個消失櫃進入霍格沃茨。”

    “非常好,”鄧布利多喃喃地說。“因此食死徒們就可以通過博金-博克店進入學校來幫你了……聰明的計劃,非常聰明的計劃……正如你所說的,就在我眼皮底下……”

    “是的,”馬爾福似乎古怪地從鄧布利多的讚揚中得到了勇氣和安慰,“是的,沒錯!”

    “但是也有一段時間,”鄧布利多繼續說,“是不是,你不確定自己是否能修好消失櫃?於是你就去求助於一些粗野和低劣的手段,比如試圖送我一串被詛咒的項鏈,那必定會被送到別人手裏……在蜂蜜酒裏下毒,儘管我只有很小的機會喝到……”

    “是的,可你仍舊沒有發覺誰是站在幕後的人,是嗎?”馬爾福冷笑著說,鄧布利多沿著牆壁向下滑了一點,他的雙腿的力量顯然在衰退,哈利徒勞、無聲地掙扎著想要掙脫束縛他的魔法。

    “事實上,我發覺了,”鄧布利多說。“我敢肯定那個人就是你。”

    “那麽,你爲什麽不阻止我?”馬爾福問。

    “我試過,德拉科。我命令斯內普教授一直監視著你——”

    “他沒有遵守你的命令,他答應了我的母親——”

    “他當然會那樣跟你說,德拉科,但是——”

    “他是一個雙重間諜,你這個愚蠢的老傢夥,他沒有爲你工作,你只不過以爲他是!”

    “必須承認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存在分歧,德拉科。我不巧正好信任斯內普教授——”

    “那麽,你正在喪失對他的控制!”馬爾福冷笑道。“他一直想要幫我的忙——想要把所有的榮譽據爲己有——想要獲知我們的行動——‘你在做什麽?項鏈的事是你做的嗎,那很愚蠢,它可能會把一切都搞砸——’但是我沒有告訴他我在有求必應屋裏做什麽,他明早上一覺醒來會發現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而他將不再是黑魔頭最喜歡的人了,和我比起來他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是!”

    “非常令人滿意,”鄧布利多溫和地說。“我們當然都喜歡自己的努力工作被人欣賞……但是你仍然必定有個同謀……霍格莫德的某個人,他要能夠送給凱蒂那——那——”

    鄧布利多閉上了眼睛,點了點頭,仿佛打算睡覺一樣。

    “……當然……羅斯默塔。她被奪魂咒控制多久了?”

    “你終於知道了,對嗎?”馬爾福奚落他說。

    樓下又傳來了一聲大叫,比上一次的更響亮。馬爾福又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轉向了鄧布利多,後者接著說,“所以可憐羅斯默塔被強迫埋伏在她自己的盥洗室裏,等著把項鏈交給任何一個獨自進來的霍格沃茨學生?至於有毒的蜂蜜酒……嗯,羅斯默塔自然能照你的意思下毒,然後把它交給斯拉霍恩,並相信那會成爲我的聖誕禮物……是的,非常巧妙……非常巧妙……當然,可憐的費爾奇不會想到去檢查一瓶羅斯默塔的店裏賣出的東西……告訴我,你一直是怎麽和羅斯默塔聯絡的?我想我們已經監視了一切校內外聯絡的方式。”

    “魔法錢幣,”馬爾福說,仿佛他是被迫保持說話一樣,儘管他拿著魔杖的手在劇烈地抖動。“我擁有一個,而她擁有另一個,我可以給她傳遞資訊——”

    “這不是去年那個自稱爲鄧布利多軍的組織所使用的秘密聯絡方法嗎?”鄧布利多問。他的聲音輕快而隨意,但是哈利看見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向下滑了一英寸。

    “是的,我從他們那裏獲得了這個主意,”馬爾福臉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下毒的主意也是從泥巴種格蘭傑那裏獲得的,因爲我聽到她在圖書館裏談論費爾奇不能識別魔藥的事……”

    “請不要在我面前使用那個無禮的詞,”鄧布利多說。

    馬爾福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大笑。

    “我都要殺了你了,你還介意我說‘泥巴種’?”

    “是的,我介意,”鄧布利多說,哈利看到鄧布利多掙扎著想要保持挺直的時候,腳又在地面上滑了一點。“但是說到你要殺我,德拉科,你已經花掉了漫長的幾分鐘。我們倆單獨在這兒。我比你更無助,也許你一直都夢想著找到我,但是你仍舊沒有行動……”

    馬爾福的嘴不知不覺地扭曲了,仿佛他嘗到了什麽很苦的東西。

    “現在,說說今晚的事,”鄧布利多繼續說,“我有點迷惑它是怎麽發生的……你知道我離開了學校?不過當然了,”他回答了自己的問題,“羅斯默塔看到我離開了,我敢肯定她用你那精巧的錢幣通知了你……”

    “沒錯,”馬爾福說。“但是她說你只是要去喝點東西,你會回來的……”

    “嗯,我當然喝了點東西……然後我回來了……勉勉強強,”鄧布利多喃喃地說。“所以你決定爲我設計一個陷阱?”

    “我們決定把黑魔標記放到這個塔樓的上空,讓你儘快趕到這裏來查看誰被殺了,”馬爾福說。“它奏效了。”

    “嗯……既是,又不是……”鄧布利多說。“那麽我可不可以推測,沒有人已經被殺了?”

    “有人死了,”馬爾福的聲音似乎高了八度。“一個你們的人……我不知道是誰,那裏很黑……我從屍體上跨了過去……你回來的時候我就該等在這兒,只是你鳳凰社的那幫人妨礙了我……”

    “是的,他們做到了,”鄧布利多說。

    下面傳來了一聲巨響和一些叫喊,比前先前的都響;聽上去人們正在旋轉樓梯上打鬥,那樓梯正好通往鄧布利多、馬爾福和哈利所站的地方,哈利心臟在他看不見的胸腔裏猛烈地無聲跳動……有人死了……馬爾福從他的屍體上跨過……但是他是誰?

    “沒有時間了,一條路或者另一條,”鄧布利多說。“那麽我們來討論一下你的選擇,德拉科。”

    “我的選擇!”馬爾福大聲說。“我拿著魔杖站在這兒——我要殺了你——”

    “我親愛的孩子,讓我們不要再有任何僞裝了。如果你要殺了我,你會在解除了我的武器之後立刻就殺了我,你不會停下來和我進行這番關於方法手段的愉快談話。”

    “我沒有任何選擇!”馬爾福的臉色突然變得和鄧布利多一樣蒼白。“我必須這樣做!他會殺了我的!他會殺了我的全家!”

    “我明白你的處境很艱難,”鄧布利多說。“你覺得還能有什麽原因讓我以前沒有和你對質?那是因爲我知道如果伏地魔發覺我懷疑你的話,他會殺了你的。”

    馬爾福聽到那個名字時,退縮了一下。

    “我不怕跟你談論你的任務,因爲我知道你是被委託的,他對你用攝神取念以防萬一,”鄧布利多繼續說。“但是在這最後的時間裏,我們可以坦誠的對話……你沒有任何傷害,你沒有傷害到任何人,你並非存心傷害的那些受害人都倖免遇難了,儘管這只是靠運氣……我可以幫助你,德拉科。”

    “不,你幫不了,”馬爾福說,他的魔杖抖得很厲害。“沒有人能。他要我做這件事,否則就殺了我。我別無選擇。”

    “到正確的一方來吧,德拉科,我們可以把你藏得比你想得還要好。我還可以今晚就派鳳凰社的成員到你母親那兒給她同樣的保護。你父親目前在阿茲卡班很安全……在需要的時候,我們也可以保護他……到正確的一方來,德拉科……你不是一個殺手……”

    馬爾福盯著鄧布利多。

    “但我已經走得太遠了,不是嗎?”他慢慢地說。“他們認爲我在試圖做這件事時會死掉,但是我在這兒……而你在我的掌握之下……我是唯一一個拿著魔杖的人……你受我的支配……”

    “不,德拉科,”鄧布利多平靜地說。“是我在支配,而不是你,這在此刻很重要。”

    馬爾福沒有說話。他的嘴張開了,拿著魔杖的手仍在顫抖著。哈利覺得有一瞬間他看見魔杖已經掉了下來。

    但是突然雷鳴般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了過來,一秒鐘之後,四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從門後沖上了塔頂,馬爾福被推到了一邊。哈利仍然不能動彈,他的眼睛眨都不眨,驚駭地盯著四個陌生人:似乎食死徒們贏得了樓下的戰鬥。

    一個長得很結實的男人斜著眼瞟了一下,然後呼哧呼哧地傻笑起來。

    “鄧布利多被逼到絕境了!”他說,然後轉向了一個矮胖的女人,她看上去像是他的妹妹,正急切地咧著嘴笑。“沒有魔杖的鄧布利多,孤身一人的鄧布利多!做得好,德拉科,做的好!”

    “晚上好,埃米庫斯,”鄧布利多平靜地說,仿佛在歡迎那個男人加入一個茶話會。“你還帶來了阿萊珂托……真迷人……”

    那個女人有些生氣地嗤笑了一下。

    “你以爲你的小玩笑能在臨終床上幫助你嗎?”她嘲笑地說。

    “玩笑?不,不,這些是禮貌,”鄧布利多回答。

    “幹掉他,”離哈利最近的那個陌生人說,他身材高大,四肢瘦長,長著蓬亂的灰發和鬍鬚,他黑色的食死徒長袍看上去繃得很不舒服。他的聲音和哈利所聽過的所有聲音都不同:一種像磨銼刀一樣的粗吼。哈利可以聞到一股向他逼來的濃烈味道,夾雜著塵土、汗水和明確無誤的血腥。他肮髒的手上長著長長黃指甲。

    “是你嗎,芬利?”鄧布利多問。

    “沒錯,”對方粗聲粗氣地說。“看到我高興嗎,鄧布利多?”

    “不,我不能說我很高興……”

    芬利·格雷巴克咧嘴笑了,露出了鋒利的牙齒。血他的下巴淌下來,他慢吞吞地用猥褻的姿勢舔著嘴唇。

    “但是你知道我多麽喜歡小孩,鄧布利多。”

    “我是不是可以斷定你現在即使不在滿月的時候也會攻擊人?這是很不尋常的……你已經養成了吃人肉的嗜好,所以一個月一次都無法滿足你?”

    “沒錯,”芬利·格雷巴克說,“那讓你感到震驚,是不是,鄧布利多?嚇到你了?”

    “好吧,我不能假裝那一點兒也沒有令我感到噁心,”鄧布利多說。“是的,我有點震驚於德拉科在所有人裏面會邀請你進入到這個生活著他的朋友的地方……”

    “我沒有,”馬爾福喘著氣說。他沒有看芬利·格雷巴克;甚至連瞥一眼也不願意。“我不知道他會來——”

    “我不想錯過一趟去霍格沃茨的旅行,鄧布利多,”芬利·格雷巴克粗聲說。“尤其是那兒有很多喉嚨等待我撕碎的時候……美味,美味……”

    他舉起一隻黃色的手指甲,彈了彈自己的門牙,斜視著鄧布利多。

    “我可以把你當作餐後甜點,鄧布利多……”

    “不行,”第四個食死徒急劇地說,他有著一張陰沈、長得像野獸的臉。“我們有命令。得由德拉科來做。現在,德拉科,快點。”

    馬爾福的堅定比任何時候都要少。他盯著鄧布利多的臉時似乎已經嚇壞了,鄧布利多的臉更加蒼白,也比平時更虛弱,他已經在城牆上滑下了許多。

    “不管怎樣,他在這個世界上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你問我的話!”斜眼的男人在他妹妹傻笑的伴奏下說。“看看他——你怎麽了?多姆比?”

    “哦,抵抗更無力,反應更遲鈍,埃米庫斯,”鄧布利多說。“年紀大了,簡而言之……也許有一天,這些也會發生在你身上……如果你走運的話……”

    “那是什麽意思,那是什麽意思?”這個食死徒突然叫了起來。“你一貫如此,多姆比,不是嗎,只說不做,不做,我甚至都不明白黑魔王爲什麽會費心想殺你!來吧,德拉科,動手!”

    但在那一刻,下面又傳來了新的混戰聲,一個聲音喊道,“他們封堵了樓梯——粉身碎骨!粉身碎骨!”

    哈利的心跳了起來:這四個人沒有除掉所有的對手,僅僅是從戰鬥中突圍了出來,才來到這個塔樓頂,而且從聲音判斷,他們在身後製造了一個屏障——

    “現在,德拉科,快點!”長著一張獸臉的男人生氣地說。

    但是馬爾福的手抖得無法瞄準。

    “我來,”芬利·格雷巴克咆哮道,他伸出手移向鄧布利多,露出了牙齒。

    “我說過不行!”獸臉的男人喊道;隨著一道光閃過,狼人被頂到了一邊;他踉踉蹌蹌地撞到城牆上,一臉狂怒的表情。哈利的心跳得非常劇烈,他覺得似乎不可能沒人聽見他站在這兒,被鄧布利多的咒語束縛住了——要是他能動,他就可以從隱形斗篷下面瞄準施咒了——

    “德拉科,動手,要不然你就靠邊站,讓我們其中的一個——”那女人尖聲叫道,但就在這時,通往塔頂的門再一次被轟開了,斯內普站在那裏,手裏緊緊攥著魔杖,黑黑的眼睛掃視著眼前的一幕,從滑靠在牆邊的鄧布利多,到四個食死徒,包括憤怒的狼人,還有馬爾福。

    “我們遇到了一個難題,斯內普,”結實的埃米庫斯說,他的目光和魔杖都鎖定了鄧布利多,“這男孩似乎無法——”

    但是另外一個人在叫著斯內普的名字,聲音非常輕柔。

    “西弗勒斯……”

    這個聲音比今晚經歷的任何事情都更讓哈利感到害怕。第一次,鄧布利多在懇求。

    斯內普什麽也沒說,只是向前走去,他粗暴地把馬爾福推到一邊。三個食死徒默默無語地退後了。甚至狼人也似乎被唬住了。

    斯內普凝視了一會兒鄧布利多,反感和憎恨蝕刻在了他臉上粗糙的皺紋裏。

    “西弗勒斯……請你……”

    斯內普舉起了魔杖,直指鄧布利多。

    “阿瓦達索命!”

    一道綠光從斯內普的魔杖的末端射出,直接擊中了鄧布利多的胸膛。哈利無法喊出恐懼的尖叫;既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彈的他被迫眼睜睜地看著鄧布利多被抛向空中:有那麽一瞬間他似乎被挂在了閃閃發光的骷髏頭上,然後他緩緩地落下,像是一只用破布做的玩偶,飛過城垛,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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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6/9/2005 07:1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王子的逃逸


    哈利感覺自己仿佛也在天空中飛翔;那件事沒有發生……那件事不可能發生……

    “離開這兒,快,”斯內普說。

    他抓住馬爾福的後脖子,把他首先推出了門;格雷巴克和矮胖的姐弟倆跟在後面,後兩者還興奮地喘著氣。他們剛從門口消失,哈利就發現自己又能動了;現在讓他癱靠在牆上的已經不再是魔法了,而是恐懼和震驚。他把隱形斗篷扯下來扔開,這時候最後離開塔頂的那個獸臉食死徒正在穿過那扇門。

    “統統石化!”

    那個食死徒的背仿佛被人用實心的東西擊打了一樣彎了下去,他往地上跌去,就像一座僵硬的蠟像,但哈利搶在他落地之前就跨了過去,順著逐漸黑下來的樓梯跑了下去。

    恐懼在撕扯著哈利的心……他必須去鄧布利多那兒,還必須要抓住斯內普……這兩件事情是聯繫在一起的……如果他能把他們倆弄到一起,就可以逆轉剛才發生的事……鄧布利多一定不會死的……

    他跳下樓梯的最後十級臺階後站住了,手裏舉著魔杖:燈火朦朧的走廊裏塵土飛揚;似乎半個天花板都塌了下來,而前面則正在進行激戰,但正當他試圖辨認出是誰和誰在打鬥時,他聽到了那個可惡的聲音在喊,“結束了,快走!”同時看到斯內普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遠端的拐角;他和馬爾福似乎已經從混戰中全身而退了。哈利趕緊追了過去,這時混戰的人群中有一個人朝哈利撲了過來:是那個狼人,格雷巴克。哈利還沒來得及舉起魔杖他就已經撲到了他的身上:哈利向後倒了下去,亂蓬蓬的髒頭髮貼在他的臉上,鮮血和汗水的惡臭充斥著他的鼻子和嘴,他的喉嚨已經感覺到對方貪婪的呼吸——

    “統統石化!”

    哈利感覺到壓在身上的格雷巴克癱軟了下來;他使盡全身的力氣把狼人推到旁邊的地板上,同時一道綠光向他這邊射了過來;他閃避開之後沖進了混戰的人群。他被地板上又軟又滑的什麽東西絆到了:地上躺著兩個人,臉朝下倒在一灘血泊之中,但現在沒時間去調查是誰了:哈利看到一團火紅的頭髮從他面前閃過:金妮和那個結實的食死徒埃米庫斯纏鬥在一起,埃米庫斯正不斷地向她發生惡咒,她則一個接一個地躲避著:埃米庫斯在呵呵傻笑,很享受這種娛樂:“鑽心剜骨——鑽心剜骨——你不可能永遠這麽跳舞,美人兒——”

    “障礙重重!”哈利叫道。

    他的咒語擊中了埃米庫斯的胸口:他痛得像豬一樣尖叫了一聲,同時被抛起來撞到了對面的牆上,又從牆上滑下來,消失在羅恩、麥格教授和盧平的身後,他們正在和各自的食死徒對手搏鬥。在這群人的遠端,哈利看到唐克斯正在和一個高大的金髮巫師交手,他把咒語朝各個方向一通亂射,它們在四周的牆上反彈開來,擊碎了石頭,打破了附近的窗戶——

    “哈利,你從哪兒來的?”金妮大喊,但哈利沒有時間回答她。他低著頭向前沖了過去,剛好躲過了頭頂上的一聲爆炸,小塊的牆像雨一樣落了下來:絕對不能讓斯內普逃走,他必須追上斯內普——

    “抓住她!”麥格教授在後面喊,哈利一眼瞥見那個叫阿萊珂托的女食死徒正順著走廊抱頭鼠竄,她的弟弟正好跟在後面。哈利朝他們那邊沖了過去,但是腳下又絆到了什麽東西,緊接著就跌倒在了某個人的腿上:他回頭看了看,發現納威蒼白的圓臉正平平地對著地板。

    “納威,你還——?”

    “我沒事,”納威咕噥著,一邊用手抓著肚子,“哈利……斯內普和馬爾福……跑過去了……”

    “我知道,我正在追!”哈利說,同時瞄準了那個製造出絕大多數混亂的高大金髮食死徒,發射了一個咒語:那個男人的臉被打中了,他痛得嚎叫了一聲;他轉過身來,跌跌撞撞地跟在那一對兄妹後面逃走了。

    哈利從地上爬了起來,開始沿著走廊飛奔,不去理睬身後傳來的巨響和其他人喊他回來的叫聲,也不去理睬躺在地上的人微弱的呼救,哈利不知道他們將有怎樣的命運……

    他在拐角處急停了下來,運動鞋上還粘著的濕滑的鮮血;斯內普已經大大地領先了——他已經進入了有求必應屋裏的消失櫃了嗎,抑或是鳳凰社的人已經採取了保護措施防止食死徒從那裏撤退?他飛速跑過接下來的一條空走廊,除了自己砰砰的腳步聲和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以外,什麽其他的聲音也聽不到,可就在這時他發現了一個血腳印,這說明至少有一個逃逸的食死徒是沖著大門方向去的——也許有求必應屋確實被堵住了——

    他又停在了另一個拐角處,一道魔咒飛過他的身邊;他鑽到一套盔甲後面,盔甲隨之爆炸。他看見食死徒兄妹正跑下大理石樓梯,於是瞄準他們發射了咒語,但僅僅打中了樓梯平臺上的幾幅戴著假髮的女巫的畫像,那幾個女巫尖叫著躲進了旁邊的畫裏。哈利跳過盔甲殘骸時聽到了更多的喊聲和尖叫聲;似乎城堡裏的其他人也被驚醒了……

    他沖進了一條捷徑,希望能夠追上那對食死徒兄妹,並縮短同斯內普和馬爾福的距離。他們兩個一定已經到了操場上,他憑記憶在一個隱藏的樓梯半路上跳過了幾級缺失的臺階,最後闖進了底部的一條挂毯來,出來之後進入到一條走廊裏,那兒正站著一群穿著睡衣、不知所措的赫奇帕奇學生。

    “哈利!我們聽到了喧鬧聲,有人說了一些關於黑魔標記的——”厄尼·麥克米蘭開口說。

    “讓開!”哈利叫道,他沖向樓梯平臺,撞開了兩個男生,沿著幾級大理石樓梯追了下去。橡木大門已經被咒語炸開了;石板上殘留著血迹,幾個嚇壞了的學生靠著牆擠在一起,有一兩個還在捂著臉瑟瑟發抖;格蘭芬多巨大的沙漏也被魔咒擊中了,裏面的紅寶石不斷的掉落下來砸到石板上,發出了嘩啦啦的巨大響聲。

    哈利穿過門廳來到漆黑的操場上:他只能分辨出三個人影正在穿越草坪直奔大門,過了大門他們就能幻影移形了——從外表上看,有那個高大的金髮食死徒,他前面的兩個人正是斯內普和馬爾福……

    哈利在他們身後飛奔,夜晚寒冷的空氣撕著他的肺;他看到遠處閃過一道光,映照出了他的追逐目標;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只顧繼續向前跑,還沒有進入咒語的射程——

    又是一道閃光,傳來了叫喊聲,還有反擊的光束,哈利明白了:海格從他的小木屋裏出來了,試圖阻止食死徒的逃脫,儘管哈利感到每一口呼吸似乎都要把他的肺撕裂,胸口像火燒一樣痛,可他還是加快了速度,一個不期而至的聲音在他腦海說:不能讓海格死……不能再讓海格死……

    忽然有什麽東西擊中了他的腰背部,他向前倒了下去,臉重重地砸到了地面,兩個鼻孔都淌出了血:他翻身的同時準備好了魔杖,他知道自己利用城堡捷徑超過的那對食死徒兄妹正在從後面接近他……

    “障礙重重!”他又翻了個身,同時匍匐在昏暗的地面上叫了一聲,他的咒語奇迹般地擊中了其中的一個人,那人摔到了地上,又把另一個絆倒了;哈利跳起來繼續朝斯內普追去……

    彎彎的新月突然從雲層後面出現了,它的光使哈利看到了海格巨大的輪廓;那個金髮食死徒正把一道又一道惡咒射向狩獵場看守,但海格巨大的力量和他從巨人母親那裏繼承下來的堅硬皮膚似乎都在保護著他;然而斯內普和馬爾福卻仍在逃跑;他們很快就能穿過大門幻影移形了——

    哈利飛也似地經過了海格和他的對手,瞄準了斯內普的後背喊道,“昏昏倒地!”

    他沒有擊中目標;紅色的光束從斯內普的腦袋邊擦過;斯內普喊道,“快跑,德拉科!”同時轉過身來。相互隔著二十碼的距離,他和哈利對視著,然後同時舉起了魔杖。

    “鑽心——”

    但斯內普避開了這句咒語,在哈利念完之前就把他擊飛了;哈利一翻身再次爬了起來,同時他身後的那個高大食死徒喊道,“火焰熊熊!”;哈利聽到一聲爆炸般的巨響,繼而跳動的橙色光芒就照在了他們身上:海格的小屋著火了。

    “牙牙還在裏面,你這個邪惡的——!”海格吼道。

    “鑽心——”哈利第二次喊,同時用魔杖指著他前面被火光映亮的對手,但斯內普又擋住了咒語;哈利看到他在冷笑。

    “你別用不可饒恕咒了,波特!”他大喊,聲音蓋過了火焰的劈啪聲、海格的吼叫和牙牙被困在裏面所發出的狂吠。“你還沒有這種勇氣和能力——”

    “速速禁——”哈利吼道,但斯內普幾乎只是懶懶地抖了抖手臂,就偏轉了這條咒語的方向。

    “還擊啊!”哈利沖他尖聲叫道,“你怎麽不還擊!你這個膽小的——”

    “膽小?你剛才這樣稱呼我嗎,波特?”斯內普喊道。“你的父親從來不敢攻擊我,除非是四個對一個,我在想你會怎樣稱呼他呢?”

    “昏昏——”

    “擋住了,再擋住了,再擋住了,直到你能學會閉嘴和什麽都不去想爲止,波特!”斯內普冷笑著再次偏轉了咒語。“走吧!”他沖著哈利身後的高大食死徒喊,“是撤退的時候了,趕在魔法部的人出現之前——”

    “障礙——”

    但還沒念完魔咒,極度的痛苦就擊中了哈利;他倒在草地上,有人在尖叫,他一定會痛苦地死去,斯內普要把他折磨至死或者讓他成爲一個瘋子——

    “住手!”斯內普吼道,疼痛消失得與出現時一樣突然;哈利蜷縮在黑暗的草地上,气喘吁吁地攥著魔杖;斯內普在他的頭頂上方喊叫,“你忘了我們的命令了嗎?波特是屬於黑魔王的——我們要留下他!走!走!”

    食死徒兄妹和那個高大的食死徒聽從了他,向大門的方向跑去,哈利感覺到他臉下面的地正在顫動。哈利口齒不清地發出了一聲怒吼:在那一瞬間,他已經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他再一次掙扎著站了起來,盲目地向斯內普搖搖晃晃地走去,那個他如同伏地魔一樣恨之入骨的人——

    “刀光——”

    斯內普抖了一下魔杖,再次抵禦住了咒語;可是哈利現在離斯內普只有幾英尺遠了,斯內普的臉也終於清晰了起來:他不再冷笑和譏諷了;在耀眼的火光下,他的臉充滿了憤怒。哈利集中起所有的精力,在腦海裏想,輕身——

    “不,波特!”斯內普尖聲叫道。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哈利朝後飛去,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這一次他的魔杖脫手了。他能聽到海格的大叫和牙牙的怒號,斯內普走了過來,俯視著躺在地上的哈利,他沒有了魔杖,沒有任何保護,就像鄧布利多一樣。斯內普蒼白的臉在木屋的火光映照下充滿了憎恨,就像他對鄧布利多施咒前一樣。

    “你竟敢用我自己的咒語來對付我,波特?那些咒語就是我發明的——我,混血的普林斯!而你卻把我的發明轉加到我身上,就像你那臭烘烘的父親一樣,是嗎?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不會!”

    哈利撲向了自己的魔杖;斯內普一道咒語向它射過去,魔杖飛出了幾英尺,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麽,殺了我吧,”哈利喘息著說,他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恐懼,有的只是憤怒和蔑視。“就像殺他一樣把我殺了,你這個膽小鬼——”

    “不許——”斯內普尖聲叫道,他的臉突然變得瘋狂和野蠻了起來,仿佛他的痛苦和他們身後著火的房子裏那只不斷狂吠的狗一樣多,“不許叫我膽小鬼!”

    他在空中大幅度地揮了一下:哈利感覺有一條白熱的、像鞭子一樣的東西抽到了他的臉上,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兩眼冒著金星,有一陣子幾乎不能呼吸了,然後他聽到翅膀撲動的聲音在他頭上響起,一個巨大的東西模糊了天上的星星:巴克比克朝斯內普飛了過去,用它鋒利的爪子猛擊斯內普,他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去。哈利坐了起來,仍然因爲上一次的落地而頭昏眼花,他看到斯內普全速地逃跑了,一個巨大的野獸在他身後不斷地撲扇著翅膀,發出哈利從未聽到過的尖嘯——

    哈利掙扎著站了起來,東倒西歪地四處尋找他的魔杖,希望能繼續追趕斯內普,但他在草叢中摸索,撥開細小的枝葉時,也知道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果然,等他終於找到魔杖之後,轉過身剛好看到巴克比克在大門口盤旋:斯內普一走出學校的邊界就進行了幻影移形。

    “海格,”哈利咕噥著,腦袋依然暈暈乎乎的,他向四周望去。“海格?”

    他向燃燒著的木屋蹣跚而行,這時一個巨大身影火焰裏走了出來,身上背著牙牙。哈利感激地叫了一聲,然後跪在了地上;他的手腳都在發著抖,全身上下都疼,每吸一口氣都伴隨著刺痛。

    “你沒事吧,哈利?你沒事吧?說話啊,哈利……”

    海格那張滿是鬍鬚的大臉擋住了星星,令哈利感到頭暈目眩。哈利可以聞到燒焦的木頭和狗毛的味道;他伸出一隻手摸了摸牙牙,它還活著,暖暖的身體在他旁邊顫抖不已,這讓他感到安心。

    “我很好,”哈利气喘吁吁地說。“你呢?”

    “我當然沒事……想要殺我可沒那麽容易。”

    海格把手伸到哈利胳膊下面扶他站起來,他的力氣如此之大,哈利甚至在直起來之前腳已經離開了地面。哈利看到海格的一隻眼睛下面被劃出了很深的傷口,血順著臉頰往下淌,那裏很快就腫了。

    “我們應該把房子的火撲滅,”哈利說,“咒語是‘清水漣漣’……”

    “我知道是那樣的一個咒語,”海格喃喃地說,他舉起冒著煙的粉紅色花雨傘念道,“清水漣漣!”

    一道水流從傘尖上噴射了出來。哈利舉起像鉛一樣沈的手臂,拿著魔杖低聲念道,“清水漣漣!”:他和海格一起把水潑到房子上,直到最後一根火苗熄滅。

    “還不是太糟,”幾分鐘後海格看著冒煙的殘骸,滿懷希望地說。“沒有什麽是鄧布利多不能收拾好的……”

    哈利聽到這個名字,胃裏泛起一陣炙烤的疼痛。他默立在那兒,恐懼在身體裏積攢起來。

    “海格……”

    “我聽到他們過來的時候正在包紮護樹羅鍋的雙腿,”海格傷心地說,仍舊盯著他那燒毀了的小木屋。“它們肯定都被燒成小樹枝了,可憐的小東西……”

    “海格……”

    “出了什麽事,哈利?我看到食死徒從城堡那邊跑了過來,但究竟斯內普怎麽會和他們在一起?他去哪兒了——是追他們去了嗎?”

    “他……”哈利清了清嗓子;他剛才因爲恐慌和煙塵而口幹舌燥。“海格,他殺了……”

    “殺人?”海格大聲說,低頭瞪著哈利。“斯內普殺人了?你在說什麽呀,哈利?”

    “鄧布利多,”哈利說。“斯內普殺了……鄧布利多。”

    海格只是看著他,可以被看見的一小塊臉上全是茫然和迷惑不解。

    “鄧布利多什麽,哈利?”

    “他死了。斯內普殺了他……”

    “別那麽說,”海格粗聲說,“斯內普殺了鄧布利多——別傻了,哈利。你幹嘛要這麽說?”

    “我親眼看見的。”

    “那不可能。”

    “我親眼所見,海格。”

    海格搖了搖頭;他表情是不相信,可又帶著同情,哈利知道海格一定是以爲他的頭受到了什麽撞擊,以爲他失去了理智,也許是某個惡咒的副作用……

    “一定是這樣,鄧布利多讓斯內普去追趕那群食死徒,”海格自信地說。“我猜想他可能是爲了掩護自己的身份才對你做那些的。聽著,現在我送你回學校。來吧,哈利……”

    哈利沒有試圖去爭辯和解釋。他還是在不由自主地發著抖。海格不久就會發現,立即就會……在他們回城堡的路上,哈利看到很多窗戶都已經亮了起來:他可以清楚地想象到裏面的場景,人們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互相告知食死徒進來了,黑魔標記在霍格沃茨的上空升起,也許有人已經被殺了……

    城堡的橡木大門在他們前面敞開著,燈光鋪滿了小路和草坪。穿著睡袍的人們慢慢地、半信半疑地走下臺階,四處找尋著早已逃逸的食死徒們的蹤迹。然而,哈利的眼睛卻死死盯著最高的那座塔樓腳下的那片空地。他想象著自己能看到那裏的草地上躺著一塊黑乎乎、蜷縮的東西,但事實上距離太遠了,他看不見任何那樣的東西。正在他凝視著那個他確信鄧布利多的身體躺著的地方時,他發現人們開始向那個地方移動。

    “他們都在看什麽?”海格說,他和哈利已經接近了城堡的前門,牙牙緊緊地貼在他們腳踝邊。“草地上躺著的是什麽?”海格急匆匆地加了一句,同時朝天文塔腳下走去,那兒已經聚集了一群人。“看到了嗎,哈利?就在塔樓腳下?在黑魔標記的下面……天哪……不會是有人被扔下來——?”

    海格沈默了,這想法顯然恐怖得無法大聲說出來。哈利走在他的身邊,他的臉上和腿上疼痛難忍,到處都是半個小時前被各種惡咒擊中而留下的傷口,不過那種感覺卻有些奇怪的遙遠,仿佛是身邊的人在承受那些疼痛一樣。而真實和無法逃避的感覺,其實是他胸口上可怕的壓迫感……

    他和海格像夢遊一樣,穿過竊竊私語的人群走到了最前面,兩旁目瞪口呆的學生和老師爲他們讓出了一個空。

    哈利聽到了海格痛苦而震驚的呻吟,但他沒有停下來;他緩緩地走到鄧布利多躺著的地方,在他身旁蹲了下來。

    哈利從鄧布利多給他施的全身束縛咒消失的那一刻開始,就知道沒有希望了,他知道這種情況只有在施咒人死掉時才會發生;但他還是沒有準備好看到他四肢伸展、傷痕累累地躺在這兒:這個哈利曾經遇見過的——或許會是此生所能遇見的——最偉大的巫師。

    鄧布利多的眼睛緊閉著;但是由於手腳所呈現的奇特角度,他看上去更像是在睡覺。哈利伸出雙手,把他高聳的鼻梁上的半月形的眼鏡扶正,用自己的衣袖拭去了他嘴上的一滴血。他低頭凝視著那睿智的老臉,嘗試著理解這個驚人的、不可思議的事實:鄧布利多再也不能和他說話了,再也不能幫助他了——

    人群在哈利的身後低聲議論著。經過了一段似乎很漫長的時間,他意識到自己正跪在一個堅硬的東西上,他低下頭去看。

    他們那麽多個小時之前設法盜走的盒式墜子已經掉出了鄧布利多的口袋。也許是因爲撞到了地面,盒子已經打開了。儘管哈利已經無法感受到更多的震驚、恐懼和悲傷了,可當他拾起它時,還是發現有點不對勁——

    他翻來覆去地看手中的盒子。它既不像自己在冥想盆裏見到的那樣大,上面也沒有任何標記,沒有斯萊特林的那個華麗的“S”標記。此外,裏面也是空空如也,除了一張小羊皮紙片,而那兒本應該是有一張畫像的。

    哈利不由自主地取出了羊皮紙碎片,他把它展開,借著身後早已點亮的許多魔杖光讀上面的話:

致黑魔王,

    我知道在你讀到這個之前我可能早已死去,但我想讓你知道,是我發現了你的秘密。我已經偷走了真正的靈魂碎片,並打算儘快地銷毀它。我抱著希望直面死亡,那就是,當你遇到你的那個對手時,已經再次成爲了血肉凡胎。

R.A.B.

    哈利既不知道也不在乎這條訊息是什麽意思。只有一件事情是重要的:這不是一個靈魂碎片。鄧布利多因爲喝下了那恐怖的毒藥而削弱了自己,到頭來卻一無所獲。他把那片羊皮紙捏成了一團,身後的牙牙開始哀號,他的眼裏也噙滿了滾燙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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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6/9/2005 07:1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鳳凰挽歌


    “過來,哈利……”

    “不。”

    “哈利,你不能待在這……走吧……”

    “不。”

    他不想離開鄧布利多的身邊,他不想去任何地方。海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顫抖著,這時另一個聲音說,“哈利,走吧。”

    一隻小得多也溫暖的多的手抓住了哈利的手,把他拉了起來。他沒有想就順從了。直到他盲目地從人群中走出來,從空氣聞到一股花香,才意識到是金妮在帶著他走回城堡。莫名其妙的聲音擊打著他,哭泣、喊叫和哀號聲穿破夜空,但是哈利和金妮繼續向前走,踏過臺階進入了門廳:人們的臉在哈利眼角滑過,他們看著他,小聲地議論著,疑惑著,他們走上大理石樓梯時,地上的格蘭芬多紅寶石就像血滴一樣閃閃發亮。

    “我們現在要去校醫院,”金妮說。

    “我沒有受傷,”哈利說。

    “這是麥格的命令,”金妮說。“每個人都在那兒,羅恩、赫敏、盧平和每一個人——”

    恐懼再一次在他的胸膛裏攪動:他忘記了剛才抛下的那個奄奄一息的人。

    “金妮,還有誰死了?”

    “不要擔心,我們當中沒有誰死了。”

    “但是黑魔標記——馬爾福說他跨過了一具屍體——”

    “他跨過了比爾,但沒事,他還活著。”

    她的聲音裏帶了點什麽,哈利知道那不是好兆頭。

    “你確定嗎?”

    “我當然確定……他只是弄得有點——有點髒亂,僅此而已。格雷巴克攻擊了他。龐弗雷夫人說他不會——不會再是原來的樣子了……”金妮的聲音有點兒顫抖。“我們不知道副作用如何——我的意思是,格雷巴克是個狼人,但當時沒有變形。”

    “但是其他人……還有一些其他人倒在了地上……”

    “納威在校醫院,但龐弗雷夫人說他會完全康復的,還有弗立維教授被擊昏了,但他已經好了,就是還有些虛弱。他堅持要去照顧拉文克勞的學生。還死了一個食死徒,他被一個高大的金髮食死徒射出的死咒擊中了——哈利,如果我們沒有喝你的飛力飛思,我想我們都已經死了,所有的咒語都似乎沒有打中我們——”

    他們到了校醫院:哈利推開門,看見納威正躺在靠門的一張床上,顯然已經睡著了。病房的另一端,羅恩、赫敏、盧娜、唐克斯和盧平圍在另一張床邊。他們聽到開門的聲音之後都擡起了頭。赫敏跑過去擁抱了哈利;盧平也過來了,看上去很擔憂。

    “你還好嗎,哈利?”

    “我很好……比爾怎麽樣了?”

    沒有人回答。哈利從赫敏的肩膀上看過去,比爾的枕頭上臥著一個無法辨認的面孔,非常嚴重的砍傷和撕裂使他看上去奇形怪狀。龐弗雷夫人正在往他的傷口上塗一種刺鼻的綠色膏藥。哈利想起,斯內普用魔杖輕易地就修復好了那些他用刀光劍影咒給馬爾福劃下的傷痕。

    “你能用魔咒或什麽別的東西修復它嗎,”他問護士長。

    “沒有魔咒能對此起作用,”龐弗雷夫人說。“我已經試過我知道所有辦法了,但狼人咬傷是無法治癒的。”

    “但他不是在滿月的時候被咬傷的,”羅恩說,他凝視著哥哥的臉,仿佛這樣就能治好它。“格雷巴克並沒有變形。所以比爾不會變成一個——一個真正的——?”

    他不確定地看著盧平。

    “是的,我想比爾不會變成真正的狼人,”盧平說,“但這並不意味不會有任何損傷。這種傷是不可能完全治癒的,而且——而且比爾從現在起也許會帶上某些狼的特徵。”

    “可是鄧布利多也許會知道一些有效的方法,”羅恩說。“他在哪兒?比爾遵照了鄧布利多的命令和那些瘋子們搏鬥,鄧布利多欠他的,他不能讓比爾這樣下去——”

    “羅恩——鄧布利多死了,”金妮說。

    “不!”盧平衝動地看了看金妮,又看了看哈利,似乎是希望後者能反駁她,但是哈利沒有,盧平一下子攤在了比爾旁邊的椅子上,用手把臉蒙住。哈利以前從沒有看見過盧平如此的失控;他覺得似乎這樣是不像話地侵犯了別人的隱私;於是哈利轉過臉去盯著羅恩,他們默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以證實金妮的話。

    “他是怎麽死的?”唐克斯低聲說。“發生了什麽?”

    “斯內普殺了他,”哈利說。“我在那兒,我看見了。因爲黑魔標記被放到了天文塔上,於是我們趕到了那兒……鄧布利多當時很不舒服,他很虛弱,但當我們聽見從樓梯傳上來的腳步聲時,我想他意識到了那是一個陷阱。他把我固定住了,我什麽也做不了,我在隱形斗篷裏——然後馬爾福從門裏走了出來,解除了他的武器——”

    赫敏捂住了嘴,羅恩呻吟了一聲。盧娜的嘴在瑟瑟發抖。

    “——又來了更多的食死徒——然後是斯內普——然後斯內普殺了他。阿瓦達索命咒。”哈利再也說不下去了。

    龐弗雷夫人哭了起來。除了金妮沒有人去注意他她,金妮小聲說,“噓!聽!”

    龐弗雷夫人抽了一口氣,用手指捂住了嘴,眼睛睜得大大的。窗外的夜幕之中,一隻鳳凰正在用哈利從未聽到過的一種方式歌唱:一首極度淒美幽怨的挽歌。和以前聽到鳳凰唱歌時一樣,哈利覺得這音樂是來自他的內心,而不是外面:是他自己的悲痛魔法般地化爲了歌曲,回蕩在操場上,穿過了城堡的窗戶。

    他不知道他們站在那兒聽了多久,也不知道爲什麽聽到這悲傷的聲音讓他們的痛苦減輕了一點,但是當校醫院的門再次被打開了,麥格教授走進來的時候,仿佛已經過了很長時間。和所有的人一樣,她也帶著剛才的戰鬥所留下的痕迹:臉上擦破了皮,袍子也撕裂了。

    “莫麗和亞瑟正在來的途中,”她說,音樂的催眠被打破了,每個人都似乎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他們轉過臉去看比爾,另一些人則揉著眼睛,搖了搖頭。“哈利,發生了什麽?據海格說當鄧布利多教授——當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你和他在一起。他說斯內普教授也捲入其中了——”

    “斯內普殺了鄧布利多,”哈利說。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令人擔心地晃了晃;龐弗雷夫人似乎振作了起來,她從稀薄的空氣中變出了一把椅子,放到麥格的身下。

    “斯內普,”麥格教授跌坐到椅子上,虛弱地說。“我們都懷疑……可是他卻信任……總是……斯內普……我不敢相信……”

    “斯內普是個造詣很高的大腦封閉術師,”盧平說,他的聲音異常刺耳。“我們一直都知道的。”

    “但鄧布利多發誓說他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唐克斯低聲說。“我一直以爲鄧布利多知道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關於斯內普的事……”

    “他一直暗示有一個固若金湯的理由來信任斯內普,”麥格教授喃喃地說,她用一隻格子呢花邊的手帕擦拭著流淚的眼睛。“我的意思是……關於斯內普的歷史……當然人們必然會猜疑……但是鄧布利多明確無誤地告訴我斯內普的悔改絕對是真誠的……他不會聽信任何反對他的話!”

    “我想知道斯內普告訴鄧布利多了什麽,使鄧布利多那麽相信他,”唐克斯說。

    “我知道,”哈利說,所有的人都轉過來盯著他。“斯內普給伏地魔傳遞了消息,使得伏地魔追殺到了我的媽媽和爸爸。然後斯內普告訴鄧布利多他沒有認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事,並對他們的死感到抱歉。”

    “然後鄧布利多就相信了?”盧平難以置信地說。“鄧布利多相信斯內普對詹姆的死感到抱歉?斯內普恨詹姆……”

    “他還認爲我母親也一錢不值,”哈利說,“因爲她是麻瓜家庭出身……‘泥巴種’,他這麽稱呼她……”

    沒有人問哈利是怎麽知道這個的。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恐懼的震驚之中,試圖去消化剛才發生的事背後令人難以置信的真相。

    “這都是我的錯,”麥格教授忽然說。她看上去六神無主,擰著手裏濕潤的手帕。“我的錯。今晚是我讓菲利烏斯(譯注:弗立維教授的名字)去叫斯內普的,我居然會讓他來幫助我們!如果我沒有提醒斯內普發生了什麽,他也許就不能與食死徒們會合了。我覺得在菲利烏斯告訴他之前他不知道他們在那兒,我覺得他不知道他們要來。”

    “這不是你的錯,米勒娃,”盧平堅定地說。“我們都希望得到更多的協助,我們都很高興地看到斯內普過來……”

    “這麽說他到達之後就加入了食死徒那邊?”哈利問,他希望得知斯內普的奸詐與噁心的每一個細節,狂熱地搜集更多的理由去憎恨他,去發誓報仇。

    “我還是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發生的,”麥格教授心煩意亂地說。“一切都這麽混亂……鄧布利多告訴我們他要離開學校幾個小時,讓我們去巡邏走廊,只是以防萬一……萊姆斯、比爾和尼法朵拉會加入我們……於是我們去巡邏。每一個通往校外的秘密通道都被保護了起來。所有進入城堡的入口都被施了強大的魔法。我還是不知道食死徒們是怎樣進來的……”

    “我知道,”哈利簡要地解釋了那對消失櫃和他們之間形成的那條魔法路徑。“於是他們就從有求必應屋裏進來了。”

    他差不多是違心地看了一眼羅恩和赫敏,他們倆都驚呆了。

    “我把事情弄糟了,哈利,”羅恩沮喪地說。“我們按你說做了:我們查看了活點地圖,沒有在上面找到馬爾福,所以我們認爲他一定就在有求必應屋,於是我、金妮和納威就去監視那兒……但是馬爾福通過了我們。”

    “我們監視了一個小時之後他從屋子裏出來了,”金妮說。“他是一個人,抓著那只恐怖的皺手臂——”

    “他的光榮之手,”羅恩說。“只有拿著他的人才看得見它的光,記得嗎?”

    “總之,”金妮繼續說,“他一定是在檢查這條放食死徒們進來的路線是否空曠無人,因爲他一看到我們就向空中扔了什麽東西,然後就變得漆黑一片了。

    “從秘魯進口的速效黑暗粉,”羅恩苦澀地說。“弗雷德和喬治賣的。我要去和他們談談,看看他們把産品都賣給了什麽人。”

    “我們嘗試了所有方法——熒光閃爍,火焰熊熊,”金妮說。“沒有什麽能穿透黑暗;我們能做的就是在走廊裏摸黑,與此同時我們聽到有人從旁邊很快地經過。顯然馬爾福能看見路,因爲那只手能指引他們,我們不敢施任何咒語,因爲害怕傷害到自己人,等我們到達一條有光的走廊之時,他們已經不見了。”

    “幸運的是,”盧平嘶啞地說,“羅恩、金妮和納威撞上了我們,他們立刻通知了我們所發生的事。我們幾分鐘後就發現了食死徒在往天文塔的方向去。馬爾福顯然沒有料到有更多的人在監視;至少他似乎已經把黑暗粉用光了。於是我們爆發了激戰,他們散開了,於是我們就去追。他們中的一個——吉本——逃脫了,他朝塔樓上跑去。”

    “去施放黑魔標記?”哈利問。

    “一定是這樣,是的,他們在離開有求必應屋之前一定已經計劃好了,”盧平說。“但是我想吉本並不希望單獨留下來等鄧布利多來,因爲他又回到了樓下重新加入戰鬥,然後被擦著我飛過的一條死咒擊中了。”

    “那麽說如果羅恩和金妮、納威在監視有求必應屋,”哈利轉向了赫敏,“你是不是……?”

    “在斯內普的辦公室外面,是的,”赫敏低聲說,她眼裏淚光閃閃,“和盧娜一起。我們在附近待了很久,可什麽都沒有發生……我們不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麽,活點地圖被羅恩拿著……當弗立維教授慌慌張張地跑到地窖時已經快到午夜了。他大聲喊著食死徒進入了城堡,我覺得他根本沒有發現我和金妮在那兒。他直接沖進了斯內普的辦公室,我們聽到他說斯內普得和他一起回去幫忙,然後我們聽見一聲重擊,然後斯內普飛奔出了他的房間,他看到了我們,然後——然後——”

    “什麽?”哈利催促她。

    “我太愚蠢了,哈利!”赫敏用尖細的聲音說。“他說弗立維教授虛脫了,還讓我們在他——在他去和食死徒戰鬥時照顧弗立維教授——”

    她羞愧地用手捂住了臉,從指縫裏接著說,聲音含糊不清。

    “我們進了他的辦公室去看是不是能幫助弗立維教授,然後我們發現他躺在地板上不省人事……哦,現在看來那是多麽明顯啊,一定是斯內普對他施了昏迷咒,但我們當時竟沒有意識到,我們竟讓斯內普走了!”

    “這不是你們的錯,”盧平堅定地說。“赫敏,如果你不服從斯內普閃到一邊,他很可能會殺了你和盧娜。”

    “所以他上了樓,”哈利說,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那幅景象,斯內普跑上大理石樓梯,黑色的長袍和從前一樣在身後翻騰,一邊攀上樓梯一邊從斗篷下面拔出了魔杖,“然後他找到了你們打鬥的地方……”

    “我們陷入了困境,我們快輸掉了,”唐克斯低聲地說。“吉本死了,但是剩下的食死徒似乎要以死相搏。納威受了傷,比爾被格雷巴克攻擊了……周圍一片黑暗……咒語滿天飛……馬爾福不見了,他一定是已經溜了,往塔樓上去了……然後他們有更多的人跟著跑去了,但他們中的一個人對身後的樓梯施了某種咒語……納威沖它跑過去,卻被抛到了空中——”

    “我們沒有一個人能過去,”羅恩說,“那個大塊頭的食死徒還在到處發射惡咒,它們在牆壁上反彈,差一點就打到了我們……”

    “後來斯內普到了那兒,”唐克斯說,“然後他沒有——”

    “我看見他朝我們跑了過來,但是緊接著那個高大的食死徒發出了一條惡咒,它擦著我飛了過去,我迅速地低下身子,沒有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事,”金妮說。

    “我看見他徑直地穿過了咒語屏障,就像那兒什麽都沒有似的,”盧平說。“我試圖跟在他後面,但卻和納威一樣被抛了出來……”

    “他一定知道一個我們所不知道的咒語,”麥格低聲說。“畢竟——他是黑魔法防禦術老師……我只是以爲他是追那些逃亡天文塔的食死徒去了……”

    “他是去了,”哈利殘酷粗暴地說,“卻是去幫助他們,而不是阻止他們……我敢打賭必須有黑魔標記才能通過那個屏障——那麽他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嗯,那個高大的食死徒剛剛發射了一條魔咒,導致一半的天花板塌了下來,同時也破壞了封閉樓梯的咒語,”盧平說。“我們都往前跑——我們中還能站起來的人——然後斯內普和那個男孩出現在了漫天灰塵之中——顯然,我們沒有一個攻擊了他們倆——”

    “我們只是讓他們過去了,”唐克斯用一種空洞的聲音說,“我們以爲他們正被食死徒追趕——記下來食死徒們和格雷巴克回來了,我們接著開打——我想我聽到了斯內普在喊,但我不知道他在喊什麽——”

    “他喊的是,‘結束了,’”哈利說。“他做了他打算做的事。”

    他們陷入了沈默之中。福克斯的挽歌依然回蕩在外面黑暗的操場上。歌聲再次響起時,一個討厭的想法突然闖進了哈利的腦中……他們從天文塔下面擡走鄧布利多的遺體了嗎?它接下來會怎麽樣?在哪里安葬?他攥緊了口袋裏的拳頭。他能感覺到右手關節處頂著那一小塊冰冷的假靈魂碎片。

    醫院的門忽然被打開了,把他們都嚇了一跳:韋斯萊夫婦正大步地走進病房,芙蓉就跟在他們後面,她美麗的臉龐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莫麗——亞瑟——”麥格教授跳起來連忙問候他們。“我真的很抱歉……”

    “比爾,”韋斯萊夫人低呼了一聲,一看到比爾被毀壞的臉,她飛快地跑過了麥格教授。“哦,比爾!”

    盧平和唐克斯趕緊站起來退到一邊,好讓韋斯萊夫婦更靠近病床。韋斯萊夫人俯身親吻了一下他兒子血肉模糊的前額。

    “你剛才說格雷巴克攻擊了他?”韋斯萊夫人心亂如麻地問麥格教授。“但是他不是沒有變身嗎?那意味著什麽?比爾會怎麽樣?”

    “我們還不知道,”麥格教授無助地看著盧平。

    “很可能會有一些損傷,亞瑟,”盧平說。“這是個古怪的情況,可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不知道他醒來時舉止會成爲什麽樣子……”

    韋斯萊夫人從龐弗雷夫人那兒接過氣味噁心的膏藥,並開始往比爾的傷口上抹。

    “還有鄧布利多……”韋斯萊夫人說。“米勒娃,那是真的嗎……他真的……?”

    麥格教授點了點頭,哈利感覺到身旁的金妮動了動,他轉過頭看她。金妮微微眯起眼睛盯著芙蓉,後者正用冷酷的表情俯視著比爾。

    “鄧布利多去了,”韋斯萊先生低聲說,但韋斯萊夫人仍舊盯著她的長子;她開始哭泣,眼淚落到了比爾毀傷的臉上。

    “當然,他長得怎麽樣並不重要……並不真——真的很重要……但是他是個非常英俊的小男——男孩……一直都非常英俊……而且他本——本來都要結婚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芙蓉突然大聲說。“什麽是他本來都要結婚了?”

    韋斯萊夫人擡起她滿是淚痕的臉,看上去很震驚。

    “嗯——要不是——”

    “你認爲比爾將不再願意娶我?”芙蓉問。“你認爲,因爲這些咬傷,他就不愛我了?”

    “不,我不是那個——”

    “因爲他會繼續愛我!”芙蓉說,她站直了身子,把她那長長的銀髮甩到腦後。“比爾不會僅僅因爲變成了狼人就不再愛我了!”

    “嗯,是的,我敢肯定。”韋斯萊夫人說,“但我想也許——如果那樣——他那樣——”

    “你認爲我不想再和他結婚?或許,你希望這樣?”芙蓉說,她的鼻孔一張一翕。“我在意他的長相嗎?我想對我們倆來說,我一個人就已經足夠漂亮了!這些所有的傷疤都證明了我丈夫有多麽勇敢!我會和他結婚的!”她激動地加了一句,把韋斯萊夫人推到一邊,搶過了她手中的藥。

    韋斯萊夫人靠到她的丈夫身上,看著芙蓉帶著一種古怪的表情爲比爾塗抹傷口。

    韋斯萊夫人在一陣長時間的沈默之後說,“我們的穆麗爾嬸嬸有一個非常漂亮的頭飾——妖精製造的——我敢肯定我能說服她借給你在婚禮上用。她非常喜歡比爾,你知道嗎,它看起來就像你的頭髮那樣可愛。”

    “謝謝你,”芙蓉生硬地說。“我相信那會很可愛。”

    就在這時——哈利沒有看清楚的是怎麽回事——兩個女人哭喊著抱在了一起。哈利十分迷惑不解,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他轉過頭來看羅恩:羅恩和他一樣震撼,金妮和赫敏也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

    “你看!”一個不自然的聲音說。唐克斯正憤怒地看著盧平。“她仍然願意嫁給他,即使他已經被咬了!她不在乎!”

    “這不同,”盧平的嘴唇幾乎沒有動,突然看上去有些緊張。“比爾不會成爲一個完全的狼人。情況完全——”

    “但是我也不在乎,我不在乎!”唐克斯抓住盧平袍子的前襟搖來搖去。“我已經告訴過你一百萬次了……”

    唐克斯的守護神和她灰褐色的頭髮代表的含義,她聽說有人被格雷巴克咬了之後來找鄧布利多的原因,哈利一下子全明白了;原來唐克斯愛的不是小天狼星……

    “而我也告訴過你幾百萬次了,”盧平不去看她的眼睛,只是盯著地面,“我對你來說太老了,太窮了……太危險了……”

    “我一直都在說,你對此的原則非常可笑,萊姆斯,”韋斯萊夫人拍著芙蓉的後背,在她的肩頭說。

    “這不可笑,”盧平堅定地說。“唐克斯應該和一個更年輕、更健康的人在一起。”

    “但是她想要你,”韋斯萊先生微微地笑了笑。“畢竟,萊姆斯,年輕和健康不一定是永恒的。”他悲哀地指了指躺在他們中間的兒子。

    “現在……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盧平說,他避開了所有人的目光,心煩意亂地向四周望著。“鄧布利多死了……”

    “如果鄧布利多知道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點愛,他會比任何人都開心的,”麥格教授簡略地說,就在此時醫院的門再次被打開了,海格走了進來。

    他臉上那一小塊沒有被頭髮和鬍子遮住的地方顯得濕潤而臃腫;他淚汪汪地發著抖,手裏拿著一塊汙迹斑斑的大手帕。

    “我……我已經做好了,教授,”他哽咽著說。“擡——擡走了他。斯普勞特教授已經把孩子們哄上床了。弗立維教授在躺臥,不過他說他一瞬間就會沒事。斯拉霍恩教授說已經通知了魔法部。”

    “謝謝你,海格,”麥格教授馬上站了起來,轉過頭看著那群圍在比爾床邊的人。“魔法部的人到了之後我得去會見他們。海格,請通知每個學院的院長——斯拉霍恩可以代表斯萊特林——我要他們立刻來我的辦公室。我希望你也能來。”

    海格點了點頭,轉過身拖著腳步走出了屋子,她低頭看了看哈利。

    “在和他們會面之前我想和你簡單說幾句,哈利。請跟我來……”

    哈利站起來,向羅恩、赫敏和金妮嘟囔了一句“待會見,”,然後就跟著麥格教授走出了病房。外面的走廊裏空無一人。唯一能聽到的聲音就是遠處鳳凰的歌聲。走了幾分鐘後哈利察覺到他們並沒有走向麥格教授的辦公室,而是走向了鄧布利多的。又過了幾秒鐘他才意識到,她曾經當過代理校長……顯然她現在是校長了……所以石獸後面的那間辦公室現在是她的了……

    他們沈默地走上了移動的旋轉樓梯,進入了圓形的辦公室。他沒有看到自己預計的東西:屋子被罩上黑布,也許甚至鄧布利多的遺體就躺在裏面。而事實上,它看上去與幾小時前哈利和鄧布利多離開時一模一樣:長腳桌上的銀器旋轉著噴著煙,格蘭芬多的劍在玻璃盒子裏被月光照得閃閃發亮,分院帽被擱在桌子後面的架子上。但是福克斯的棲木空了;它還在操場上悲泣著它的挽歌。一個新的肖像畫已經加入了霍格沃茨已故校長的行列……鄧布利多在桌子上方的金色畫框中酣睡,他的半月形眼鏡架在高聳的鼻梁上,看上去安詳寧靜、無憂無慮。

    瞥了一眼這幅肖像畫之後,麥格教授奇怪地動了動,仿佛是給自己鼓了鼓勁,然後她繞到桌子後面看著哈利,臉繃得很緊,上面佈滿了皺紋。

    “哈利,”她說,“我想知道今晚你和鄧布利多教授離開學校後去做了什麽。”

    “我不能告訴您,教授,”哈利說。他已經預料到會被問及這個問題,也已經準備好了他的回答。當時就是在這間屋子裏,鄧布利多告訴他不要把課程的內容透露給赫敏和羅恩以外的人。

    “哈利,也許它很重要,”麥格教授說。

    “確實是,”哈利說,“非常重要,但他不想讓我告訴任何人。”

    麥格教授瞪著他。

    “波特”(哈利注意到他的姓被重新啓用了)“鑒於鄧布利多教授的死,我想你應該看得出形勢已經有所改變——”

    “我不這麽覺得,”哈利聳了聳肩。“鄧布利多教授從沒說過如果他死了我就可以停止遵守他的命令。”

    “但是——”

    “有一件您應該在魔法部的人來之前瞭解的事。羅斯默塔女士被奪魂咒控制了,她在幫助馬爾福和食死徒,這就是那串項鏈和毒酒是怎樣——”

    “羅斯默塔?”麥格教授難以置信地說,但在她繼續說下去之前,他們身後的門上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斯普勞特教授、弗立維教授和斯拉霍恩教授疲憊地走進了房間,海格跟在後面,他還在不停地哭,巨大的骨架因爲悲慟顫抖不已。

    “斯內普!”斯拉霍恩突然說,他看上去是最受打擊、最蒼白、也是最大漢淋漓的一個。“斯內普!我教過他!我以爲我瞭解他!”

    但其他人能還沒來得及作出回應,一個尖銳的聲音從高高的牆上傳來:一個臉色枯黃、留著短短的黑色劉海的巫師走回他的空畫布。

    “米勒娃,部長馬上就到,他已經從魔法部幻影移形了。”

    “謝謝你,埃弗拉德,”麥格教授很快又轉向了老師們。

    “我想在他來之前和你們談談霍格沃茨發生的事,”她快速地說,“就我個人來說,我不太確信學校明年還能開學。校長死于我們的一個同事之手,這是霍格沃茨歷史上一個糟糕的污點。這太可怕了。”

    “我敢肯定鄧布利多會希望學校依然開學的,”斯普勞特教授說。“我覺得只要有一個學生想來,學校就應該繼續爲他開放。”

    “但是在發生了這一切之後,我們還會有一個學生嗎?”斯拉霍恩邊說邊用一塊絲制手帕擦了擦他汗濕的眉毛。“家長們會希望他們的孩子待在家裏,我不能責備他們。在我看來,我不覺得霍格沃茨比其他地方更危險,但你無法指望母親們也這麽想。她們希望讓家庭團聚,這很自然。”

    “我同意,”麥格教授說,“不管怎樣,說鄧布利多從未設想過霍格沃茨應該關閉的情形是不真實的。密室被再次打開的時候,他就想過關閉學校——我必須說,比起斯萊特林的怪物在學校城堡裏不爲人知地生活,鄧布利多教授被殺要更加麻煩……”

    “我們必須和政府磋商,”弗立維教授用他的短促而尖銳的聲音說;他的前額有一塊很大的淤傷,但除此之外他似乎沒有因爲在斯內普辦公室裏的暈倒而受傷。“我們必須遵守制定好的程式,不能草率地作決定。”

    “海格,你還什麽都沒說呢,”麥格教授說。“你的觀點是什麽,霍格沃茨應該繼續開放嗎?”

    在他們的談話期間,海格一直對著他那塊汙迹斑斑的手帕默默地哭泣,這時他擡起腫脹的紅眼睛,嘶啞地說,“我不知道,教授……這事應該由學院的院長和校長來決定……”

    “鄧布利多教授一直很重視你的意見,”麥格教授溫和地說,“我也是。”

    “那麽,我要留下,”海格說,大滴的淚珠仍在他的眼角不斷溢出,滴落到纏結的鬍子裏。“這裏是我的家,從我十三歲起這裏就是我的家了。如果還有孩子希望我教他們,我一定會做的。但是……我不知道……失去了鄧布利多的霍格沃茨……”

    他哽住了,又重新消失在了手帕的後面,然後大家陷入了沈默。

    “非常好,”麥格教授說,她掃了一眼窗外的操場,看到部長正在走近,“那麽我同意菲利烏斯的觀點,正確的做法是與政府磋商,讓他們最終定奪。

    “至於送學生們回家……有爭議說應該儘早送他們走。如果必要的話,我們可以安排霍格沃茨特快列車明天就來——”

    “那鄧布利多的葬禮呢?”哈利最後開口說。

    “這個……”麥格教授的聲音顫抖了,失去了她的敏捷。“我——我知道鄧布利多的心願是安葬在這裏,在霍格沃茨——”

    “那麽就這麽辦,是嗎?”哈利急促地問。

    “魔法部認爲合適就行,”麥格教授說。“以前從來沒有哪位校長——”

    “以前也從來沒有哪位校長對學校的貢獻比他多,”海格咆哮著說。

    “霍格沃茨應該是鄧布利多長眠的地方,”弗立維教授說。

    “絕對是,”斯普勞特教授說。

    “那樣的話,”哈利說,“你應該讓學生們在葬禮結束後再回家。他們都想向他說——”

    最後一個詞在他的喉嚨裏哽住了,但斯普勞特教授幫他說完了這句話。

    “再見。”

    “說得好,”弗立維教授尖聲說。“說得真好!我們的學生應該向鄧布利多致敬,這是合適的。我們可以安排他們在那之後再回家。”

    “贊成。”斯普勞特教授吼道。

    “我想……是的……”斯拉霍恩用激動的聲音說,而海格則沈悶的嗚咽表示贊成。

    “他快來了。”麥格教授突然說,她凝視著操場。“部長……看上去他帶來了一個代表團……”

    “我可以走了嗎,教授?”哈利馬上說。

    他今晚一點兒也不想見魯弗斯·斯克林傑,或者被他審問。

    “可以了,”麥格教授說,“儘快。”

    她大步走過去爲他把門打開。他迅速地跑下旋轉樓梯,穿過無人的走廊;他把他隱形斗篷落在了天文塔頂,但這沒有關係;走廊裏沒有人看到他經過,甚至連費爾奇、洛麗斯夫人和皮皮鬼都沒有。在他拐到通往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的通道前,他沒有遇見一個人。

    “這是真的嗎?”胖夫人見他走近,於是低聲問。“這確實是真的嗎?鄧布利多——死了?”

    “是的,”哈利說。

    她發出了一聲哀號,沒有等他說出口令就打開門讓他進去了。

    正如哈利所猜想的那樣,公共休息室裏擠得水泄不通。他從肖像洞爬下來之後,沈默籠罩了這間屋子。他看到迪安和西莫坐在一起:這意味著他的宿舍一定是空的,或者幾乎是空的。哈利沒有和任何人說話,沒有接觸任何人的目光,他徑直穿過房間走進了男生宿舍的門。

    如他所願,羅恩穿戴整齊地坐在床上等著他。哈利坐到自己的四柱床上,一時間,他們只是默默地對視著。

    “他們在討論關閉這所學校。”哈利說。

    “盧平說他們會。”

    他們之間短暫地沈靜了一會兒。

    “那麽?”羅恩用很低的聲音問,仿佛害怕家具會偷聽。“你們找到了一個嗎?你們拿到它了嗎?一個——一個靈魂碎片?”

    哈利搖了搖頭。那個黑湖周圍發生的一切現在看來就像是一場遙遠的噩夢;這真的發生過嗎,而且就在幾小時前?

    “你們沒有拿到?”羅恩垂頭喪氣地說。“它不在那兒?”

    “不是,”哈利說。“有人已經拿走了,還把一個假的放在了那兒。”

    “已經被拿走了——?”

    哈利默默無語地從口袋裏拿出那個假盒式墜子,打開它並遞給了羅恩。完整的故事要等到以後再講了……今晚它不重要……沒有什麽很重要了,除了這個結局,他們毫無意義的冒險的結局,和鄧布利多生命的結局……

    “R.A.B.,”羅恩低聲念道,“這是誰?”

    “不知道,”哈利說,他和衣躺在床上,茫然地仰視著。他對R.A.B.根本沒有好奇:他懷疑從此不會再有事情能令他好奇了。他躺在那兒,突然意識到操場上已經寂靜無聲了。福克斯停止了歌唱。

    他知道——雖然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知道——那只鳳凰已經走了,已經永遠地離開了霍格沃茨,正如鄧布利多已經離開了這所學校,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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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6/9/2005 07:11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白墓


    所有的課程都暫停了,所有的考試也都被延期了。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一些學生被他們的家長催著離開了霍格沃茨——鄧布利多死後的第二天早上,佩蒂爾姐妹沒吃早餐就走了;而紮卡賴斯·史密斯則是被他那個看上去很傲慢的父親從城堡護送回去的。另一方面,西莫·斐尼甘直截了當地拒絕了陪他媽媽回家;他們在門廳裏賽著大喊大叫,最後他媽媽終於同意了他留在這裏參加葬禮。西莫告訴哈利和羅恩,他媽媽在霍格莫德很難找到一個床位,因爲男女巫師都在往這個村子裏湧,準備向鄧布利多致以最後的敬意。

    葬禮之前的那個傍晚,一輛有房子那麽大、由十二匹銀色鬃毛的飛馬拉著的粉藍色馬車從天空中飛了出來,並停靠在了禁林的邊緣,這個場面在那些沒有見識它的低年級學生重引起了一陣騷動。哈利從窗口望去,一位元高大端莊、皮膚呈橄欖色的黑髮女士從馬車裏下來,走過去與等候多時的海格擁抱。與此同時一個魔法部官員的代表團也住進了城堡,其中包括了魔法部部長本人。哈利不知疲倦地回避著接觸他們中的任何人;他敢肯定自己遲早會再次被要求解釋鄧布利多最後一次離開霍格沃茨的出行。

    哈利、羅恩、赫敏和金妮整天都待在一起。好天氣似乎是在戲弄他們;哈利可以想象到如果鄧布利多沒有死這一切會怎樣,他們將會一起度過這個學年的最後幾天,金妮的考試結束了,作業的壓力沒有了……他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往後拖延,不去說那些他知道自己必須要說的事,不去做那些他知道是正確的事,因爲要放棄自己最好的安慰源實在是太難了。

    他們每天去兩次校醫院:納威已經出院了,但是比爾仍然需要龐弗雷夫人的照料。他的傷疤還和以前一樣糟糕;雖然他應該感激自己保住了眼睛和雙腿,可實際上,他已經與瘋眼漢穆迪很相像了,但他的個性似乎和從前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似乎喜歡上了做得非常鮮嫩的牛排。

    “……所以他娶我是很幸運的,”芙蓉一邊鼓起比爾的枕頭一邊開心地說,“因爲英國人總是把他們的肉弄得很老,我一直都這麽說。”

    “我想我只好接受他真的要和芙蓉結婚了,”那一天晚些時候金妮歎息道,她正與哈利、羅恩和赫敏坐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打開的窗邊,望著外面黃昏的操場。

    “她也不那麽糟,”哈利說。“雖然很醜,”見金妮揚起了眉毛,他趕緊加上了一句,金妮勉強地笑了笑。

    “唉,我想如果媽媽能忍受,我就能。”

    “還有我們知道的人死了嗎?”羅恩問赫敏,後者正在認真地看《預言家日報》。

    赫敏聽出了他聲音裏不自然的堅強,不禁皺了皺眉。

    “沒有,”她責備地說,把報紙折了起來。“他們還在找斯內普,但是沒有任何線索……”

    “當然沒有,”哈利每次談及這個話題時都會變得很生氣。“找到伏地魔才會找到斯內普,而這次他們似乎完全沒有設法做這件事……”

    “我要去睡覺了,”金妮打著呵欠說。“自從……嗯……那個之後我就一直沒好好睡覺,我需要一點睡眠。”

    她吻了一下哈利(羅恩有意識地把臉轉了過去),向另外兩個人揮了揮手,起身走向了女生宿舍。門在她身後剛剛關上,赫敏就向哈利湊過去,臉上露出了最赫敏式的表情。

    “哈利,我今天早上在圖書館查到了一些東西……”

    “R.A.B.?”哈利坐直了。

    他沒有感覺到以前常有的那種興奮、好奇和探知謎底的渴望;他只是明白自己必須去完成這個任務,也就是找到那個真正的靈魂碎片的下落,然後才能在他面前這條黑暗和崎嶇的道路上走遠一點,他當初是和鄧布利多一起踏上的這條路,而他知道現在只能孤身前行了。現在可能還有四個靈魂碎片流落在外,他需要把每一個都找到並毀滅掉,然後伏地魔甚至才有被殺掉的可能。他不斷地背誦著它們的名字,仿佛這樣做可以把它們帶到自己的身邊:“盒式墜子……杯子……蛇……格蘭芬多或者拉文克勞的東西……盒式墜子……杯子……蛇……格蘭芬多或者拉文克勞的東西……”

    這些頌詞似乎在他睡覺時也在腦中跳動,他的夢裏充滿了杯子、盒式墜子和他無法拿到的神秘物品,儘管鄧布利多幫忙提供給了哈利一條繩梯,可當他開始爬的時候繩梯卻變成了蛇……

    鄧布利多死後的第二天早上,他給赫敏看了盒式墜子裏的那張字條,雖然她並沒有立即認出這幾個首字母縮寫屬於她過去讀到過的某個不著名的巫師,但是自從那以後她就常去圖書館,對於一個沒有家庭作業需要做的人來說,確實要更頻繁一點。

    “不是,”她悲哀地說,“我一直都在試,哈利,但是我什麽都沒有發現……有幾個相當著名的巫師符合那個首字母縮寫——羅薩林·安提貢·邦斯……魯伯特·‘阿克邦戈’·布魯斯坦頓……但看上去他們都根本對不上號。根據字條判斷,那個偷了靈魂碎片的人認識伏地魔,可我找不出一丁點證據表明邦斯和阿克邦戈與伏地魔有關……我說的不是這個,實際上,是關於……嗯,斯內普的。”

    她緊張地看著哈利,又提到這個名字了。

    “他怎麽了?”哈利沈悶地問,又癱坐回椅子上。

    “嗯,只是我覺得混血王子的事我有幾分是對的……”她試探性地說。

    “你非得要反復講嗎,赫敏?你認爲我現在會怎麽看待它?”

    “不——不——哈利,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趕緊說,環顧著四周以確定他們沒有被人偷聽,“我只是說,艾琳確實曾經擁有過這本書,在這一點上我是對的……她是斯內普的母親!”

    “我覺得她不是什麽美人兒,”羅恩說。赫敏沒有理他。

    “我查過了餘下的舊《預言家日報》,找到了一個小告示,上面說艾琳·普林斯嫁給了一個叫托比亞斯·斯內普的男人,後來又有一個告示說她生了一個——

    “——殺人犯,”哈利惡狠狠地說。

    “好吧……是的,”赫敏說。“所以……我有幾分正確。斯內普一定驕傲於做‘半個王子’,是吧?《預言家日報》上說托比亞斯·斯內普是個麻瓜。

    “很好,那就說得通了。”哈利說。“他大肆強調自己純血統的一邊,以便與盧修斯·馬爾福和其餘幾個他們的人交往……他就像伏地魔那樣。純血統的母親和麻瓜父親……對他的出身感到羞恥,試圖用黑魔法使自己讓人害怕,給自己起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新名字——伏地魔——混血王子——鄧布利多怎麽會沒有察覺到——?”

    他頓住了,望著窗外,情不自禁地仔細思索鄧布利多對斯內普那不可原諒的信任……但正如赫敏剛才不經意提醒他的那樣,他,哈利,也一樣被欺騙了……儘管當時那些潦草的咒語越來越卑劣,他卻還是不肯相信那個如此聰明的男孩是懷有惡意的,那個男孩幫助了他那麽多……

    幫助了他……這個想法現在幾乎讓他無法忍受……

    “我還是不明白他爲什麽沒有告發你使用那本書,”羅恩說。“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你是從哪里得到這一切的。”

    “他知道,”哈利苦澀地說。“我使用刀光劍影咒時他就知道了。他並不真正需要通過攝神取念,也許在那之前他就知道了,斯拉霍恩和他談論過我在魔藥課上有多優秀……他不該把他那本舊書放在櫥櫃底下的,是不是?”

    “他爲什麽不告發你呢?”

    “我想他不願意讓自己和那本書産生聯繫,”赫敏說。“我覺得如果鄧布利多知道了的話,不會太高興的。即使斯內普否認那本書是他的,斯拉霍恩也會馬上從書裏認出他的字迹。不管怎麽說,那本書在斯內普的舊教室裏,而且我敢打賭鄧布利多一定知道斯內普的母親姓‘普林斯’。”

    “我本該把那本書拿給鄧布利多看的,”哈利說。“他一直在向我展示伏地魔從打上學起就有多麽邪惡,我本可以向他證明斯內普也是這樣的……”

    “‘邪惡’是一個極端的詞,”赫敏輕聲說。

    “是你一直在告訴我這本書很危險啊!”

    “我想說的是,哈利,你太過於自責了。我一直以爲混血王子的幽默感似乎很讓人討厭,但我絕沒有猜到過他是一個潛在的殺手……”

    “我們大家都沒有猜到斯內普是這樣……你知道的,”羅恩說。

    沈默降臨在他們中間,每個人都陷入了沈思,但是哈利可以肯定他們正像他自己一樣想著明天早上,那個安葬鄧布利多遺體的時刻。哈利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葬禮;小天狼星死的時候沒有遺體可埋葬。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而且對自己將要看到的和感覺到的事有一絲擔憂。哈利不知道,在鄧布利多的葬禮結束之後,鄧布利多的死對他來說是不是會更加真實。雖然有時候他覺得這個恐怖的事實有征服他的危險,但他仍然有大段大段空白的麻木,在這些麻木之中他發現自己很難相信鄧布利多已經真的離去了,儘管整個城堡裏沒有人在討論其他的事情。誠然,他沒有像當年對小天狼星那樣,拼命地尋找某種漏洞,某種鄧布利多能夠回來的途徑……他在口袋裏摸索那個假靈魂碎片冰冷的鏈子,現在他在任何地方都把它帶在身上,不是當作護身符,而是作爲一個提醒,提醒他爲了這個東西他們付出了什麽代價,還有什麽需要去做。

    哈利第二天很早就起來收拾行李;霍格沃茨特快列車將要在葬禮之後的一小時啓程。下樓之後他發現禮堂裏的情緒很壓抑。每個人都穿著正裝長袍,沒有人看上去很餓。麥格教授把教工餐桌中間的那張寶座一樣的椅子空了出來。海格的椅子也空著:哈利覺得他也許無法面對早餐;但是斯內普的座位被魯弗斯·斯克林傑隨便地佔據了。當他黃色的眼睛掃視禮堂的時候哈利避開了它;哈利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他覺得斯克林傑在尋找他。哈利在斯克林傑的隨行人員裏認出了紅頭髮、戴著角質架眼鏡的珀西·韋斯萊。羅恩沒有表現出看到了珀西,只是帶著罕見的怨恨戳了戳熏魚塊。

    斯萊特林的餐桌那邊,克拉布和高爾在一起嘀咕著什麽。雖然他們都是大塊頭的男孩,但沒了那個臉色蒼白、身材瘦高的馬爾福夾在他們中間發號施令,他們看上去竟有些古怪地孤獨了。哈利騰出多少時間來想馬爾福。他所有的仇恨都是沖著斯內普去的,但是他沒有忘記在塔頂上時馬爾福聲音裏的害怕,也沒有忘記他在其餘的食死徒趕來之前曾放下魔杖的事實。哈利不相信馬爾福會殺了鄧布利多。他仍舊因爲馬爾福癡迷黑魔法而鄙視他,但是現在厭惡之中卻混入了一丁點憐憫。哈利想,馬爾福現在在哪兒呢,伏地魔已經威脅過要殺死他和他的父母了,他會怎麽處置馬爾福呢?

    金妮用肘輕輕地推了一下哈利的肋部,他的思維被打斷了。麥格教授已經站了起來,禮堂裏悲傷的嗡嗡聲立即消失了。

    “快到時候了,”她說。“請跟著你們的院長到操場上去。格蘭芬多的學生,跟著我。”

    他們近乎無聲地從長凳上站起來,排著隊走了出去,哈利瞥見斯拉霍恩在斯萊特林隊伍的最前面,他穿了一件華麗的銀色鑲邊翠綠色長袍。他來從沒見過赫奇帕奇的院長斯普勞特教授穿得這樣整潔;她的帽子上一個補丁都沒有,他們到達門廳之後,發現平斯夫人和費爾奇站在一塊兒,她戴著一條厚厚的黑面紗,一直垂到膝蓋,費爾奇則穿著一件老式黑色套裝,領帶散發著樟腦球的氣味。

    哈利走出前門,踏上了石階,發現他們在往湖那邊前進。太陽的溫暖正摩挲著他的臉,他們默默地跟著麥格教授走到一個整齊地擺滿了上百把椅子的地方。椅子的中間有一條過道:過道的正前方是一張大理石桌子,所有的椅子面沖著它。這是一個極爲美麗的夏日。

    一群看上去互相之間非常不同的人已經佔據了一半的椅子:衣衫襤褸的和衣冠楚楚的,年老的和年輕的。大多數人哈利都不認識,不過他還是認識其中的幾個,包括幾個鳳凰社的成員:金斯萊·沙克爾、瘋眼漢穆迪、唐克斯(她的頭髮奇迹般地恢復到了最鮮豔的粉紅色)、萊姆斯·盧平(她似乎握著他的手)、韋斯萊夫婦、比爾和攙著他的芙蓉,後面跟著弗雷德和喬治,他們來穿著黑色的龍皮夾克。然後是馬克西姆夫人(她一個人就佔據了兩個半椅子)、破釜酒吧的老闆湯姆、哈利的啞炮鄰居阿拉貝拉·費格、古怪姐妹組合裏的那個多毛的貝斯手、騎士公共汽車的司機厄恩·普蘭、對角巷的長袍店老闆娘摩金夫人,還有一些和哈利僅僅見過面的人,比如豬頭酒吧的男招待和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推小貨車的女巫。城堡裏的鬼魂也在那兒,在明媚的陽光下幾乎看不見,只有移動的時候才依稀可辨,他們在光明的空氣裏虛無飄渺地閃爍著。

    哈利、羅恩、赫敏和金妮逐一走進了湖邊的一排椅子,坐到了靠邊的座位上。人們在竊竊私語;聽起來就像草地上的一陣微風,但是鳥鳴聲要響亮得多。人群在繼續膨脹;哈利看到納威在盧娜的幫助下坐了下來,哈利突然對他們倆産生了一股強烈的感情。鄧布利多死的那天晚上,他們倆是僅有的兩個回應赫敏召喚的D.A.成員,哈利知道爲什麽:他們是最想念D.A.的兩個人……他們很可能一直在定期地把硬幣拿出來查看,以期待有新的聚會……

    康奈利·福吉經過他們走到了前排,他的表情很痛苦,像往常一樣轉著他的綠色圓頂禮帽;哈利然後認出了麗塔·斯基特,他憤怒地看到,她正用紅爪子一樣的手抓著一個筆記本;然後,他看到了多洛雷斯·烏姆裏奇,於是更強烈地抽動了一下,她癩蛤蟆般的臉上帶著一種讓人難以信服的悲痛表情,灰褐色的捲髮上打著一個黑色天鵝絨蝴蝶結。她一看見像哨兵一樣站在湖邊的馬人費倫澤,愣了一下,就趕緊跑去坐到了離這兒很遠的一個座位上。

    教員們是最後就座的,哈利看見前排上坐在麥格教授旁邊的斯克林傑表情既莊嚴又尊貴。哈利猜測著斯克林傑和這裏的任何一個要員是不是真的在爲鄧布利多的死感到難過,可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曲奇怪的音樂,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以至於他忘記了對魔法部的厭惡轉而去四處尋找它的源頭。他不是唯一的一個:許多腦袋都在轉動,搜尋,還有一點驚慌。

    “在那兒,”金妮對哈利耳語道。

    然後他看見了它們,在陽光照耀下的清澈的綠色湖水裏,水面下幾英寸的地方,這讓他恐懼地想起了陰飛力;一個人魚合唱團正用一種他聽不懂的陌生語言唱著歌,它們蒼白的臉上泛起陣陣波紋,紫色的頭髮在周圍飄蕩。這音樂讓哈利脖子上的毛都豎了起來,聽上去不那麽讓人感到愉快。它如泣如訴地表達著失落和絕望。他俯視著歌手們原始的臉,有一種感覺,至少,他們在爲鄧布利多的過世而感到難過。這時金妮又輕輕推了他一下,他向四周望去。

    海格正在椅子之間的過道上緩緩而行。他無聲地哭泣著,臉上淚光閃閃,哈利知道他的手裏托著的是鄧布利多的遺體,鄧布利多穿著那件點綴著金色星星的紫色天鵝絨長袍。這一幕讓哈利的喉頭産生了一陣劇痛::一瞬間,那古怪的音樂和鄧布利多的身體如此接近他的想法似乎帶走了那一天所有的溫暖。羅恩蒼白的臉上全是震驚的表情。赫敏和金妮的雙膝上迅速滴上了大顆的淚珠。

    他們看不清楚前面在幹什麽。海格似乎小心地把遺體放在了桌子上。現在他退回到通道裏,像吹號一樣擤著鼻子,一些人臉上露出了反感的表情,哈利看見其中包括多洛雷斯·烏姆裏奇……但是哈利知道鄧布利多並不會在意。海格經過他們的時候,哈利試圖對他做一個友善的手勢,但海格的眼睛腫得那麽厲害,簡直都可能看不到路了。哈利撇了一眼最後一排,海格正往那兒走去,哈利意識到是誰在那兒等候,那人穿著一件夾克和一條褲子,每一個都有小號的帳篷那麽大,那是巨人格洛普,他那長得像岩石一樣醜陋的大腦袋向下垂著,溫順得就像個人類。海格坐到了他同母異父的弟弟旁邊,格洛普重重地拍了拍海格的腦袋,以至於他椅子的腿都陷進了地裏。哈利一瞬間産生了一種想笑的驚人衝動。但是緊接著音樂停止了,他轉過頭又一次看著前面。

    一個穿著樸素的黑色長袍、頭髮濃密的矮個男子站了起來,現在站到了鄧布利多的遺體前。哈利聽不到他在說什麽。只有零星的幾個詞能越過數百顆腦袋飄到他們這兒。“靈魂的高貴”……“知識上的貢獻”……“心靈的偉大”……這都不那麽有意義。它與哈利所認識的那個鄧布利多沒什麽關係。他突然想起了鄧布利多對一些詞的看法:“笨蛋”、“殘渣”、“哭鼻子”、“擰”,於是他再次忍住了想笑的衝動……他這是怎麽了?

    他的左邊響起了一陣水花的聲音,他看到人魚也鑽到了水面上來聽。他想起鄧布利多兩年前蹲在水邊——離哈利現在所坐的地方非常近——用人魚話和人魚首領交談。哈利奇怪鄧布利多是從哪里學的人魚話。他還有那麽多的事情沒有問過他,那麽多他本應該說的話……

    然後沒有任何預兆,那可怕的事實就這麽襲擊了他,到今天它已經變得更加徹底,更加不可否認了。鄧布利多死了,走了……他把冰冷的盒式墜子那麽緊地握在手裏,甚至都受傷了,但他仍舊阻止不了熱淚奪眶而出:他轉過臉背對著金妮和其他人,越過湖面向禁林望去,同時那個一襲黑衣的矮個子男人還在嗡嗡地說個不停……樹林裏有什麽東西在活動。馬人們也來表達敬意了。他們沒有走到外面,可是哈利看到他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看著這邊的巫師們,他們一半藏在陰影之中,在自己的那邊鞠著躬。哈利想起了他在禁林裏度過的第一個噩夢般的夜晚,他第一次遭遇了後來得知是伏地魔的東西,想起了自己是如何面對他的,想起了不久之後自己和鄧布利多討論過打一場失敗的戰爭。鄧布利多說,戰鬥,再戰鬥,不停地戰鬥,這很重要,因爲只有這樣邪惡才能被拒之門外,即使無法完全地根除掉……

    哈利坐在火熱的太陽下,眼前一個接一個清楚地浮現出了那些關心他的人,他的媽媽,他的爸爸,他的教父,最後是鄧布利多,他們都下定決心要保護他;但現在那些已經結束了。他不能再讓任何人站到他和伏地魔中間;他必須永遠地擯棄那個應該是從一歲時就離他而去的幻想:父母臂膀的庇護意味著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傷害到他。他的噩夢從沒有醒來,黑夜中從來沒有安慰的耳語告訴他其實真的很安全,它們都只存在于哈利的想象裏;他最後的也是最偉大的保護者已經死了,他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孤單。

    那個穿著黑袍的矮個子男人終於說完了,重新回到了他的座位上。哈利等著別的什麽人站起來;他估計會有人演講,很可能是部長,但是沒有人動。

    然後幾個人尖叫了起來。明亮的白色火焰在鄧布利多的遺體和他所躺的桌子周圍爆發出來:它們越升越高,遮住了遺體。白煙旋轉著升到空中,形成了奇怪的形狀:哈利一瞬間心跳似乎停止了,他覺得自己看見了一隻鳳凰喜悅地飛進了那團藍色之中,但下一秒火焰就消失了。那兒成了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墳墓,裏面封存著鄧布利多的遺體和他休息的桌子。

    忽然一陣箭雨從空中呼嘯而過,引起更多的叫聲,可是它們都遠遠地落在人群之外。哈利知道這是馬人的祭品:他看見他們轉身消失在了陰冷的樹叢裏。同時人魚們也緩慢地沈入了綠色的湖水中消失了。

    哈利看著金妮、羅恩和赫敏:羅恩的臉繃得很緊,就好像是被陽光曬瞎了一樣。赫敏的臉上閃著淚光,可是金妮卻沒有再哭了。她回應著哈利的凝視,目光堅定、熾熱,就像在那場哈利缺席的魁地奇比賽之後擁抱他時一樣,他知道那一刻他們的心靈是相通的,當他告訴金妮自己要做的事之後,她一定會接受他的決定,而不會去說“小心”和“別去做”,因爲她不會對他有任何輕視。於是他拿定主意,準備告訴她那些在鄧布利多死後他知道必須要說的話。

    “金妮,聽我說……”他非常平靜地說,這時人們開始站起來,嗡嗡的談話聲也越來越大,“我不能再連累你了。我們得停止相互見面。我們不能在一起。”

    她帶著扭曲得很古怪的微笑說:“是爲了某個愚蠢、高貴的理由,是嗎?”

    “和你在一起的最後幾個星期裏,就好像……好像生活在沒有別人的世界裏一樣,”哈利說。“但是我不能……我們不能……我現在有需要單獨去做的事。”

    她沒有哭,只是看著他。

    “伏地魔會利用和他的敵人親近的人。他曾經把你用作誘餌,僅僅因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妹妹。想想看,如果我們繼續下去,你會有多危險。他會知道的,他會發現的。他會試圖通過你找到我的。”

    “如果我不在乎呢?”金妮激烈地說。

    “我在乎,”哈利說。“如果今天參加的是你的葬禮,你想我會是什麽感覺……那是我的錯造成的……”

    她轉過臉,把目光移向了湖面。

    “我從來沒有真正放棄過你,”她說。“沒有真正放棄。我總是希望……赫敏讓我好好地生活,建議我去和別人約會,在你面前放鬆一點,因爲以前你我共處一室的時候我都說不出話,記得嗎?她覺得如果我能表現出——多一點自我,也許你會對我多一點注意。”

    “聰明的女孩,那個赫敏,”哈利擠出一絲笑容,“我只是希望當初能更早地向你表白。這樣我們就可以有很長的時間了……幾個月……也許幾年……”

    “可是你一直太忙於拯救巫師世界了,”金妮勉強地笑著。“嗯……我不能說我很驚訝。我知道結局會是這樣。我知道你不會覺得幸福,除非去追殺伏地魔。也許那就是我如此喜歡你的原因。”

    哈利聽不下去了,他覺得自己如果再坐在她身旁的話,決心就會動搖。他看見羅恩抱著伏在他肩頭哭泣的赫敏,撫摸著她的頭髮,眼淚也在沿著他自己長長的鼻子滴落。哈利痛苦地站了起來,背對著金妮,背對著鄧布利多的墳墓,沿著湖邊走去。走動要比坐著不動更容易忍受一些:就如同儘快地出發去找尋靈魂碎片,然後殺了伏地魔要比等待著去做這些事感覺更好……

    “哈利!”

    他轉過身。魯弗斯·斯克林傑拄著拐杖,跛著腳快步向哈利走來。

    “我希望和你談談……你介意我跟你一起走走嗎?”

    “不介意。”哈利冷漠地說,繼續向前走去。

    “哈利,這是個可怕的悲劇,”斯克林傑平靜地說,“我無法形容聽說這件事以後自己有多麽震驚。鄧布利多是一個非常偉大的巫師。如你所知,我們有不同的意見,但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你想要什麽?”哈利直截了當地問。

    斯克林傑看上去有些惱怒,但是和從前一樣,又趕緊把表情調整到了悲傷的諒解。

    “當然,你的打擊很大,”他說。“我知道你和鄧布利多非常親近。我想你也許是他最喜歡的學生。你們倆之間的聯繫——”

    “你想要什麽?”哈利停下了腳步,重復了一遍。

    斯克林傑也停下了,他拄著拐杖盯著哈利,表情十分精明。

    “聽說他死的那天晚上和你一起離開了學校。”

    “誰說的?”哈利說。

    “鄧布利多死後有人在塔樓上對一個食死徒施了昏迷咒。那兒還有兩把飛天掃帚。魔法部會做加法,哈利。”

    “聽到這個我很高興,”哈利說。“好吧,我和鄧布利多去了哪兒,做了什麽都是我自己的事。他不想讓別人知道。”

    “如此的忠誠當然令人欽佩,”斯克林傑似乎正在艱難地抑制自己的憤怒,“可是鄧布利多已經不在了,哈利。他不在了。”

    “只有到學校裏不再有人忠於他時,他才會不在了,”哈利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來。

    “我親愛的孩子……就連鄧布利多也不可能從——”

    “我不是說他能回來。你不會明白的。但是我對你無可奉告。”

    斯克林傑猶豫了一下,然後用一種明顯很圓滑的口吻說,“魔法部可以給你提供各種保護,哈利。我願意安排一兩個我的傲羅任你差遣——”

    哈利大笑了起來。

    “伏地魔想要親自殺死我,傲羅們攔不住他。所以非常感謝這個幫助,但是我不要。”

    “那麽,”斯克林傑的聲音變冷了,“耶誕節的時候我提出的那個請求——”

    “什麽請求?哦,對……就是要我告訴全世界你正在做一項多麽偉大的工作,以換取——”

    “——每個人士氣的提升!”斯克林傑猛地打斷他說。

    哈利仔細地看了看他。

    “釋放斯坦·桑帕克了嗎?”

    斯克林傑的臉變成了一種難看的紫色,讓他立刻聯想到了弗農姨父。

    “我明白了,你——”

“從頭到腳都是鄧布利多的人,”哈利說。“沒錯。”

    斯克林傑瞪了他一會兒,然後沒有再說一句話,轉過身跛著腳走了。哈利看到珀西和部長的代表團裏剩下的人都在等他,他們緊張地瞟著還在座位上抽泣的海格和格洛普。羅恩和赫敏急匆匆地向哈利走來,途中經過了正在往反方向走的斯克林傑;哈利轉過身,慢慢地接著走,等他們趕上來,最後他們坐到了一棵山毛櫸的樹蔭下,他們曾在那棵樹下度過了許多比現在更快樂的時光。

    “斯克林傑想要幹什麽?”赫敏小聲說。

    “跟他耶誕節時想要的東西一樣,”哈利聳了聳肩。“想要我向他透露我和鄧布利多之間的事,然後做魔法部新的形象代言人。”

    羅恩似乎掙扎了一會兒,然後他大聲對赫敏說,“聽著,我要去揍珀西!”

    “不行,”她抓住他的胳膊堅定地說。

    “這樣會讓我感覺好一點!”

    哈利笑了。連赫敏微微咧嘴笑了笑,可她擡頭看城堡的時候笑容就褪去了。

    “我一想到我們不會再回來了,就無法忍受,”她輕柔地說,“霍格沃茨怎麽能關閉呢?”

    “也許它不會關,”羅恩說。“我們在這兒並不比待在家裏危險,不是嗎?現在每個地方都一樣。我甚至覺得霍格沃茨更安全,有更多的巫師在護衛這個地方。你怎麽看,哈利?”

    “即使它真的不關閉,我也不會再來了。”哈利說。

    羅恩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赫敏則傷心地說,“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的。但是你要去做什麽呢?”

    “我會再回一次德思禮家,因爲鄧布利多想要我這麽做,”哈利說。“但那只是短期訪問,然後我就永遠地離開了。”

    “但是如果你不回學校,你要去哪兒呢?”

    “我想我會回高錐克山谷,”哈利喃喃地說。他從鄧布利多死去的那個夜晚開始就有了這個想法。“對我來說,所有的事都是從那兒開始的。我只是感覺我需要去那兒。我可以去給父母掃墓,我想那樣做。”

    “然後呢?”羅恩說。

    “然後我得去尋找剩下的靈魂碎片,是不是?”哈利說,他的眼睛盯著湖那邊倒映出的鄧布利多白色的墓。“那就是他希望我去做的事,那就是他告訴我這些事的原因。如果鄧布利多是對的——我敢肯定他是——那麽還有四個流落在外。我得去找出來並把它們毀掉,然後我就會去追尋伏地魔身體裏的第七塊靈魂,我是那個將會殺死他的人。而且如果我在途中遇到了西弗勒斯·斯內普,”他加了一句,“遇到他將是我的萬幸,而遇到我將是他的不幸。”

    然後是一陣長時間的沈默。人群基本上已經散去了,離群的人遠遠地躲著格洛普巨大的身影,他正摟著海格,後者悲痛的號叫仍然回蕩在水面上。

    “我們會去那兒,哈利,”羅恩說。

    “什麽?”

    “你姨媽和姨父的房子,”羅恩說。“然後我們會和你一起去,不管你去哪兒。”

    “不——”哈利迅速說;他沒有料到這個,他本想讓他們瞭解到他準備獨自進行的這趟極爲危險的旅行。

    “你以前對我們說過,”赫敏平靜地說,“如果我們想的話,早就有機會退縮了。我們曾有這樣的機會,是不是?”

    “無論發生什麽我們都會和你在一起,”羅恩說。“但是,哥們,在做任何事之前你一定要先來我爸爸媽媽的房子,甚至是去高錐克山谷之前。”

    “爲什麽?”

    “比爾和芙蓉的婚禮啊,記得嗎?”

    哈利吃驚地看著他;像婚禮那樣正常的事情依然可以存在,這感覺真是難以置信,但又十分美妙。

    “是啊,我們不能錯過它,”他最後說。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個假的靈魂碎片,但儘管發生了這一切,儘管他面前是一條黑暗而曲折的路,儘管他知道與伏地魔的最終會面一定會來臨,不論是一個月後,還是一年後,或者十年之後,他一想到還有最後一天金子般的和平可以同羅恩和赫敏一起享受,就感到心裏已經雲開霧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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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7/9/2005 08:54 PM | 只看該作者
好正呀!咁快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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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7/9/2005 09:42 PM | 只看該作者
咁快有得睇!! 正啊!!!
我都好鍾意Harry Po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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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發表於 11/9/2005 07:26 AM | 只看該作者
呼~
我趕的好辛苦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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