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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youths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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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非主流] 《第五紀》克蘇魯神話風PM小說(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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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3/7/2015 11:45 AM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youthsing 於 10/10/2015 03:38 PM 編輯




II



  也不知是否無意識中接受了某種暗示,我甚至沒考慮清楚目的地就買下了前往卡洛斯地區的船票。在船上我結識了一名叫弗雷德.懷特(Fred White)的民俗學者。他來自合眾地區,半年前為了研究亞洲民俗文化而來到東洋。懷特開朗健談,博學多聞,一路上從他那聽說了數十個來自全球各地形形色色的神話故事:在新天鵝堡城外的世界初始之樹(Tree of Life)擔任守護者的三尊魔像(Golem);由黑煙幻化而成,在伊斯蘭典籍中被稱為「焦灼之焰」(Scorching Fire)的惡夢邪靈鎮尼(Genie);不時在希臘神話中出現,擁有曲線身體和粉色光環,在夜空飛舞的新月女神塞勒涅(Selene);騰雲駕霧,喜歡揮動綠色翅膀製造狂風,破壞農舍的東洋「風神」(Fūjin)志那都比古(Shinatsuhikono);印度佛經中頂著美麗大花枝的七色鹿;中國《山海經》裡奔跑如風的麒麟水獸……他的話題從不間斷,也絕不重複,使我在船上的數個月過得非常充實。


  懷特知道我是一位考古學者後,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向我詢問了許多有關地質年代的知識。我一一解答。但讓我感到疑惑的是,懷特在詢問這類議題時,漸漸表露出一種傾向:他經常會拿地質史和他讀過的神話傳說來比較,似乎打算將兩者揉合在一起互相解釋。我對他意圖感到可笑,告訴他人類從出現到目前只佔地球歷史一瞬間。若把地球歷史濃縮成二十四小時,人類是在23:59最後那一秒才出現的。企圖用那一秒鐘的神話來解釋其餘二十三個多小時的漫長歷史根本不可能。對此,懷特似乎想用集體無意識(Collective Unconscious)和生態中心論(Ecocentrism)的觀點來說服我。他認為人和神奇寶貝生而平等,地球萬物同根同源。在人類尚未出現的洪荒世代,遠古神奇寶貝不斷繁衍和演進,牠們遙遠的記憶最終植入了現代人類心中。我對他的大膽見解嗤之以鼻,指出原始生物的構造非常簡單,擁有基本感官的低等生物最早要到奧陶紀才出現;而生物什麼時候才發展出「自我意識」甚至「記憶」,則更加難以考究。


  對於我的質疑,懷特打算用另一個更荒唐的假想來回應。他開始主張地球在形成初期也許就有高等外星生物到訪。那些天外來客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和智慧,他們不但改變了地球原本荒蕪的環境,而且推進了寒武紀大爆發,更在日後地球的生態系統中扮演維持秩序的角色。那些在宗教典籍和神話故事中出現的神魔鬼怪,其實都是外星生物的化身。我立即痛斥了懷特的看法,指出他那荒誕離奇的觀點既褻瀆神明,也毫無科學根據。懷特沒有發火,只是輕輕一笑,結束了話題。


  自輪船駛進南中國海,再越過馬六甲海峽以來,我漸漸對日常生活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虛幻。彷彿自己慢慢從人群中抽離,而人潮和噪音都變成了灰色的背景。與他人接觸的情節一天比一天沒有實感,擺在眼前的所有事物彷如投影,而我正在和一幅二維圖畫憑空對話。作為現實生活不斷地褪色的代價,我似乎獲得了某種「補償」:那些奇妙的夢境變得越來越真實清晰。


  在第一個夢境中,「我」沒有皮膚,全身披著由某種堅硬的甲殼素組成的角質層。儘管角質層底下幾乎是空的,沒有肌肉和骨骼,「我」卻能利用角質層靈活調節肢體活動。這種「骨頭長在外面」的感覺非常陌生。然而更令人感到異樣的是「我」擁有六個肢體……種種生理構造反映「我」很可能是某種無脊椎類節肢動物。「我」不僅沒有嗅覺和味覺,視覺能力亦很差,幾乎看不到影像。然而「我」的聽觸覺功能卻異常發達,即使沒有光線,亦能憑微弱的空氣振動和溫度變化清楚感應周遭的環境與生物。「我」所感知的世界並非由光暗色彩構成,而是某種類似「氣流」或「電場」的東西。有些科學家曾利用紅外線圖展示「阿柏蛇眼中的世界」,讓大眾理解牠們如何將熱信號轉化成神經信號。可惜那不過是用視覺生物(現代人類)的偏見來構築聽觸覺生物的世界觀。對於「我」和阿柏蛇來說,世界不存在於視覺中,而存在於聽覺和觸覺中。此外,「我」貌似還擁有至少兩個難以理解的感官,在捕獵時擔當輔助角色。


  夢境中的「我」是一名全職獵手,擅長在樹林和岩壁間快速跳躍,捕捉一切兩棲類和爬行類動物。雖然游泳不是「我」的強項,但潛伏在淺水域的泥沙中伏擊獵物對「我」毫無難度。「我」的六肢靈活而強勁,中足末端帶有勾刺,可以輕易刺穿獵物的身體;咀嚼式的口器如鋼刃般鋒利,任何生物組織都能切割成小片。由於感官不受日光限制,「我」在夜間也非常活躍,每天只需在凌晨最冷的時分鑽入泥土睡兩個小時便能恢復體力。經過漫長世代的演進,「我」的前足可以射出像蜘蛛絲一樣帶黏性的絲線,能硬化成橡膠般的固體。絲線時常被用來築巢或捕捉飛行中的獵物。因為視覺能力極差的關係,「我」的體型是個謎。然而某次捕到一隻類似梅卡陽瑪的古蜻蜓時,牠在懷中的感覺讓我推斷「我」至少身長1.5米。根據以上習性分析,「我」很可能是2.5億年前滅絕的巨型昆蟲──蓋諾賽克特


  第一個夢境的最後部份非常模糊。「我」似乎鑽進地底,到達了某個巨大的地下洞窟。就在地洞的最深處,「我」檢測出一團如火花亂跳的高熱能量反應:前方有一隻至少身高120米的巨型生物。到了這裡,意識便逐漸褪去,切換到第二個夢境。


  若第一個夢境是關於「跳躍」的夢,那第二個夢境就是關於「飛翔」的夢。「我」在第二個夢中擁有一雙巨大的翅膀,能夠在高達3000米的天空翱翔,飛越一片又一片廣闊的雨林和和暗紅色大地。地上裸子植物繁茂,蕨類、蘇鐵類、針葉類佔了絕大部份,偶爾還能看見一小部份早期品種的被子植物如玉蘭、山毛櫸、橡木。陸地遍佈三角龍、鴨嘴龍、禽龍、冠龍等大型爬行類動物,牠們時常集成浩浩蕩蕩的隊伍,一路揚起滾滾沙塵尋找食物和水源,看起來就像現今在非洲大陸上集體遷徙的斑斑馬或爆爆頭水牛。水邊可以看見一些中生代的兩棲類和鳥類,如三燕麗蟾、魔鬼蛙、黃昏鳥、阿克西鳥。洶湧的波浪中兇殘的滄龍和蛇頸龍不時翻出水面。


  以上種種使我相信夢境「發生」在距今約一億年前的白堊紀,而夢境的觀察角度反映了「我」是一隻化石飛龍:白堊紀盛極一時的兇暴捕食者。「我」的視力超卓,360度的全景視野使「我」掌握來自不同方向的威脅;迅速的焦點追蹤能力讓「我」得以在800米高空發現在地面草堆探頭探腦的小型哺乳類動物;類似「光流」(Optical Flow)的圖像處理能力協助「我」整理大量流入腦袋的視覺信號;除此以外,「我」能看到比人類更多的顏色,有一部份的紫外線對「我」而言是可視的。在「我」眼裡,同伴的翅膀是彩色而非灰色。然而我無法描述那些顏色究竟是什麼模樣,因為它根本不存在於人類的視覺或詞彙中。儘管那些顏色在夢中「看起來」多麼鮮明,我卻無法在清醒狀態把它們想起。好比一個完全不懂阿拉伯語的歐洲人夢見撒哈拉沙漠上騎駱駝的遊牧民族在對話,即便那些對話在夢中「聽起來」是多麼真切,醒來卻絲毫想像不出其發音。


  受制於地球引力,長時間在地面上行走的人類永遠無法體會用自身力量飛行的痛快。從懸崖縱身躍下,張開翅膀,包裹全身的狂風中便會湧入氣囊,渾身頓時如充氣般輕盈無比,被一片空氣的海洋高高承托起來。當「我」黑色的影子在紅色的大地上掠過,群山萬壑如石子般渺小,巨大的爬行動物如蟻螻般可笑。飛越陸地,來到無邊無際的遠古大海。海和天一樣廣闊。天和海一樣廣闊。陪伴著「我」的只有從四面八方吹來的強風,以及無處不在的太陽。此時來個花式飛行動作,360度橫向翻身,天和海圍繞著「我」旋轉……


  與第一個夢境類似,第二個夢境結束前,「我」抵達了一個陰冷黑暗的巨大地底洞穴。由於洞內沒有光線,「我」只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慢慢摸索,一直來到洞窟最底層。當一頭龐然大物的厚重喘息聲越來越近,直至面前,第二個夢境到此完結。


  第三個夢是個更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清醒夢」(Lucid Dream)。置身前兩個夢境的我以為自己身處現實,然而在第三個夢中,我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作夢:有一個頭腦清晰的我,在觀察沉睡中的「我」……我都快分不清自己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夢中的「我」大部份時間都待在某個陰冷潮濕的黑暗洞穴沉睡,沉睡時間極其漫長,只有發生翻天覆地的變故才會醒來。沉睡期間,「我」的感官依然與世間萬物保持緊密聯繫。感官的覆蓋範圍大得難以想像,無數條神經像根鬚一樣伸向四面八方,即使說整個地球都是「我」的感官亦不為過。若要打個比喻,大地是「我」的皮膚,森林是「我」的毛髮,海床是「我」的耳蝸。這顆星球上瞬息萬變每分每秒的動態──無論是微弱得如幼苗抽出新芽,還是如猛烈得如超級海底火山噴發──都能被「我」全方位無死角地捕捉到。看來「我」擁有極高的思考能力和記性,能夠在同一時間內處理如此龐大的資訊並記住這一切。然而更離奇的是,就在掌握地球萬物變化的同時,「我」在進行某種精密深奧的計算。我能隱約察覺到計算的意圖:「我」似乎想把地球上所有物種放在一個巨大的天秤上,看看有沒有向哪一方傾斜。我完全搞不懂這種計算有什麼作用。


  除了強大的心靈外,「我」的戰鬥力亦非常恐怖。在漫長的沉眠中,「我」會源源不絕地製造一種呈六邊形正多面體的奇異礦物。礦物長約50厘米,以孔雀綠為主,內部有一團散開的乳白色沉澱物。它的外觀與已知任何一種礦物沒有共通點,唯有跟鋼鐵市西郊找到的石頭驚人地相似,只不過被按比例放大了。那些礦石彷如擁有意識,會埋伏在洞穴各處的石壁和土壤裡警戒,一旦洞穴遭到入侵便直接飛向敵人與之同化,將其身體瞬間分解為有機物。每當隕石墜落,極光出現,就會有大批手腳細長的異形怪物侵入洞穴。我看不清牠們的模樣,僅僅記得牠們被礦物分解後變為一灘灘橙綠色的液體。


  夢境往往是伴隨著「我」的甦醒而結束的。依稀記得在「我」甦醒前,似乎給某種前來拜見的生物喚醒了。


  儘管三個夢境內容迥異,每一個夢的場景卻都真實得不容置疑,彷彿是地球歷史的一部份。當時的我仍懵然不知那些古老而真切的夢境所展示的究竟是何等絕望的未來,依舊頑固地認為它們是偶然而無實際意義的產物:肯定是無意識機能參照了我以往讀過的地質史書籍,再結合之前懷特所說的那些荒唐故事捏造而成。也許我真該聽父母的勸告,去看一下心理醫生。也許我該服用一些藥物,來抑制一下睡眠時過度活躍的腦細胞,好讓我從這些奇怪的妄想中解脫。


  也不知是否受了夢境的影響,我對空間和時間的感覺變得越來越怪異。由視覺構成的三維空間觀漸漸分崩離析,各個感官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互動……若要形容那種感覺的話,就像光線在冷卻,聲音在溶解,重量在降調,味道在失去平衡……偶爾我會「目空一切」,只覺周遭所有牆、地板、天花霎時變得通體透明,而我正身處一座陌生的巨大水晶迷宮中央,踮起腳在層層疊疊光滑透明而傾斜成不同角度的平面上行走……閉上眼睛後,世界不再被黑暗隔絕,而變為某種「波動」重新構成的微妙場域,充滿吵鬧和溫暖。在這片黑暗中,我不僅絲毫不感到害怕,反而覺得此刻無所不能,可以前往任何地方,無遠弗屆……


  我會忽然「想起」未發生的事情,又「預知」到歷史上曾經被遺忘的事跡。在船上和他人閒談,我會不知不覺聊起在兩個星期後才公佈的新發明,又指出某些古生物學者斷言太古羽蟲無法站立的觀點是多麼幼稚。有次懷特手裡尚握著水杯,我已經「看到」了它掉落的那刻;而水杯在地板上摔碎後,我彷彿「目睹」了四散的碎片自動合體成原形,跳回懷特手中。事件的因果順序開始混亂,講話和書寫的語序逐漸顛三倒四。某日我在甲板上盯著一棵紅蘋樹,突然「見證」了它發芽、成長、結果、枯萎的所有瞬間。彷彿它生命中每一刻形態重合成一本摺疊電話簿,在被我觀察到的一剎那拉開成為直線……我偶爾會有種「錯覺」,只覺世間萬物沒有先後,所有事件都在同一秒發生,而將它們按視覺因果排列順序是何等愚蠢的想法。


  輪船剛駛進亞丁灣,懷特表示要到卡洛斯某個偏遠小鎮進行化石考察活動,邀請我一同前往。我幾乎沒有考慮就答應了。那些時空錯亂的感覺肯定是怪夢的後遺症。過於疲勞的精神導致我在平日看見幻覺。如果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專注力就會再度回歸正軌,那些令人困擾的症狀也會消失吧……但是,誰能告訴我我的手怎麼了?為何右臂會長出一塊塊孔雀綠的六角形圖案?望上去既不像瘀青也不像斑點,彷彿是自行生長出來的紋身,真是噁心得想吐。那個混帳鄉下庸醫見鬼去吧。


  儘管千方百計去否認,巨大而不可扭轉的改變確實已發生在自身上。命運留給我的選項只有那名為「救贖」的自我毀滅,以及那名為「真相」的絕望深淵。而我「選擇」了後者。假如時間能夠回溯,我寧可在抵達過去的那一秒立即跳進冰冷的海洋,飽受萬箭鑽心的徹骨寒冷而死,也不願靠近那片該死的,被詛咒的邪魔之地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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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4/7/2015 10:39 AM | 只看該作者
很科學.
形容不到顏色是怎樣, 這也得特別, 但很有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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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樓主| 發表於 24/7/2015 11:25 AM | 只看該作者
dolphin_ice 發表於 24/7/2015 10:39 AM
很科學.
形容不到顏色是怎樣, 這也得特別, 但很有理由.

我想不同生物根據其不同感官,對世界的感受和理解也是不同的。
這次打算做一點新嘗試,從非人類的視角出發,描述一下對世界的另類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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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樓主| 發表於 24/7/2015 11:35 AM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youthsing 於 9/9/2015 12:24 AM 編輯



III



  懷特的朋友安格斯.克利夫(Angus Cliff)是一位年輕的生物學者兼隕石狂熱者。他在世界各地搜集了超過200顆隕石,於其中4個樣本的內部發現了新品種的複合型超級病毒。照隕石墜落的年代的推算,這種病毒已然在地球存活了超過10億年,倘若加上它們在外太空飄浮的日子,其年齡甚至比地球還要古老。然而,這種生命力頑強的病毒卻極為罕見,至今只有在隕石上被發現過。有一次克利夫到懷特家作客,偶爾在懷特的手套上檢測出這種病毒。但懷特數月來一直待在家,既沒有進過克利夫的實驗室,也沒有接觸過隕石。克利夫由此推斷病毒源很可能來自懷特家中,並在懷特的同意下一起搜索了那座古老大宅。


  結果,兩人利用負染色法(Negative Stain)在地下室一個陳舊木箱裡面的橙色物體上檢驗出極高密度的超級病毒分佈。橙色物體有一顆葡萄大小,手感柔軟,能像口香糖一樣伸展。起初克利夫以為橙色物體僅僅是一種分解速度極慢的有機物質,經顯微鏡觀察發現它竟然是一種未知的高度進化的放射蟲(Radiolarian),其身體由佈滿小孔的中央囊和針狀的偽足組成,外質被膠狀物質包裹,充滿液泡和脂滴;內質擁有一般動物的細胞器。牠比任何已知的放射蟲都要大,細胞組織被檢測出微弱的生命跡象,而寄生在裡面的超級病毒則依然活躍。由於放射蟲的外型都呈正多面體,而橙色物體上卻有不均勻的切口,因此克利夫懷疑它可能是某種更龐大的生物掉落的身體組織,但礙於目前證據有限,無法得出進一步結論。


  懷特表示橙色物體是祖父的遺物。那位熱愛旅行的老人家十年前在異國某個受詛咒的部落原住民手裡得到了這件奇怪的禮物,其後一直保存在地下室的木箱裡。能在陰暗的木箱存活超過十年,足見其生命力之頑強。克利夫感到非常興奮,他認為這種被超級病毒寄生的未知放射蟲目前很可能存活在地球某個角落。兩人搜集了祖父生前去過的景點資料,又分析了橙色物體上沾的泥土成分,將地點鎖定在卡洛斯地區的莫爾塞姆(Molsheim)東北一帶。就這樣,迫不及待的克利夫出資籌劃了這場考察活動。


  當我在懷特的手提電腦上看到克利夫那長達100多頁的未經發佈的論文時,心臟幾乎要從胸膛跳出來了。錯不了,這絕對是應當載入史冊的重大發現,足以顛覆當代生物界對地球進化史的定論。地球早在元古宙時期便出現了高度進化的真核生物。牠們的構造遠比寒武紀最高等的物種要複雜。究竟是何等奇妙的演進過程造就了牠們?為何牠們沒能繁衍出優勢數量?寒武紀經歷的究竟是生物的進化抑或退化?……一系列問題在腦海中盤旋。然而進一步的解釋只能寄望於這次考察活動的新發現。好奇心已旺盛地燃燒起來。雖然我只是整場研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新成員,但日後想到自己曾是這支偉大考察隊的一員時,心裡肯定充滿無上光榮吧。


  821日,火車抵達莫爾塞姆。我在懷特的介紹下結識了年輕的克利夫,他熱情滿滿地歡迎了我的加入。這支先進的考察隊伍配備了6架多功能水陸兩用車,一共由48人組成,除了克利夫、懷特、我之外,另有20名開採人員,10名後勤人員、7名研究人員、2名醫護人員、4名精靈飼育員、2名當地嚮導。隨行的還有3隻勇士鷹、12隻大力、9隻洛托姆、3隻火球鼠、6條水躍魚、5隻吉利蛋、8土狼犬。勇士鷹負責視察,大力負責搬運和開路,洛托姆負責發電,火球鼠負責生火取暖和煮食,水躍魚負責供水,吉利蛋負責救傷和供應緊急糧食,土狼犬負責追蹤和守夜。克利夫沒有僱用精靈訓練員,他說在以往的考察活動中,經常有訓練員顧著與野生精靈的對戰及捕捉而延誤任務進度。他沒打算正面解決遇上的每一隻野生精靈,只想盡可能避開牠們。


  行程目的地位於莫爾塞姆東北面森林。相傳那一帶受到了惡魔的詛咒,幾百年間奇怪命案不斷,受害者數之不盡,兇手卻身分不明。歷屆政府均把那一帶劃為保護區,禁上任何人進入。因此整個考察行動都是秘密進行的,沒有通知當地政府或科學學會。


  我們原訂即日出發,可惜天氣狀況令人擔憂。即將到來的大暴雨預計持續兩星期,屆時萊茵河流量將會大增。氣象台已經發出了氾濫預警。基於安全考慮,本應把考察行動推遲,然而克利夫實在急於去東北面的森林探索,怎麼勸也勸不住。我非常理解他的心情。經過商議之後,克利夫決定把48人分成兩組。由克利夫帶領的30人是A組,他們會率先前往東北面森林探路紮營;由懷特帶領的18人是B組,我們會在莫爾塞姆待命,並於A組安置妥當後前往匯合。若一切按計畫進行,A組會在今晚十二點前搭建好臨時無線電發射站,與待在旅館的B組取得聯繫。


  我和懷特等待了一個晚上,終於在822日下午接到第一通電話。克利夫表示A組已進入保護區,並於萊茵河東岸駐紮好營地,全員安全無事,只是其中1輛多功能水陸兩用車於渡河後故障,在完成維修前無法參與挖掘作業。當地政府雖然在保護區周圍設立了數個站崗,但裡面根本無人駐守,A組一行30人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直接進入保護區。估計看守人員得知暴雨來襲,全都回家避難去了。保護區內沒有任何人跡,野生精靈極其稀少,一路上發現至少50具不良蛙的屍體。他們將視乎天氣情況,最早在明晨進行第一次探險。克利夫表示受雷雨干擾,無線電信號極不穩定,必要時會派勇士鷹直接與B組聯繫。


  當晚,暴雨傾盆而潟,每小時降水量達到90毫米。莫爾塞姆鎮內河道的水位升至警戒線,幾乎要湧出堤防。照目前雨勢來看,要在明天起程與A組匯合是不可能了。


  823日中午,我們收到了克利夫的電話。他說在萊茵河東岸紮營是明智的決定,因為那一帶地勢東高西低,溢出河道的洪水基本上都往西面流去,所以對行動沒有造成太大影響。今早雨勢稍緩,探索時發現了一座被廢棄的古老礦場,看上去已經關閉了一個世紀,沒有人類活動的跡象。礦場內部要比想像中巨大,由於礦道非常濕滑,加上洪水有機會令泥土鬆軟而導致礦口崩塌,因此沒有深入調查。礦場入口附近的土壤發現了大量超級病毒的分佈,已經運來開採工具,預計通宵進行挖掘作業。在入口周圍探索時,所有水躍魚均表現出十分不安的樣子,牠們似乎死都不願靠近礦場一步,原因未明。


  自824日凌晨起,雨勢逐漸惡化,每小時降水量從90毫米攀升至130毫米。鎮內四分之一的民居被洪水淹沒。幸好旅館沒有受到波及。無線電信號變得極不穩定,無法與A組取得聯絡。我只能站在水汽朦朧的玻璃窗邊,目睹一道又一道耀眼白光將小鎮在昏暗與光明之間迅速切換,任由鋪天蓋地的雷聲像地震般搖晃耳膜。願全能的主成為A組隊員的朝北鼻,在旅途中引領他們前往正確的方向,保佑他們平安無事。


  苦苦守候三天,我們總算在827日等到了克利夫的電話。他在電話裡的語氣十分興奮。原來A組挖到了一具幾乎完整的放射蟲屍體。屍體高1.7米,重60公斤,具有人型的四肢和頭部,身體主要呈橙色和暗綠色,胸口有一顆直徑約18厘米的結晶球體,初步推測是一顆巨大的病毒細胞核。牠全身由一種可延性極高的未知物料構成,可以像麵團般拉長摺疊搓揉按壓成任何形狀。克利夫立即解剖了那顆巨大的細胞核,發現它有微弱的精神振蕩(Neural Oscillation)反應,估計具有類似於人腦的功能。


  在這顆「大腦」中,克利夫發現了兩個古怪的器官:一個器官相信可以將自身的精神振蕩化為電離輻射,對近距離的另一生物腦部產生共振。克利夫認為此功能既有助於同類之間用心電溝通,亦可直接對敵人造成精神傷害。另一個器官相信是用來調節溫度的,能讓其體溫在攝氏95度至4度之間任意變動。克利夫推測這獨特的身體組織可以讓牠們隨環境變形,而調節體溫的器官可以大幅度影響身體組織的分子結構,使其在短時間內「變硬」「變軟」,甚至「變重」「變輕」。


  這種生物沒有消化系統,克利夫在其身體組織外層發現了類似葉綠體的結構,由此推斷牠們有可能利用光合作用產生能量,是一種自營生物。他甚至大膽主張,這種隨意改變身體結構的能力,配合太陽產生的能量,足以使牠們做出奔跑、游泳、飛翔等複雜動作。至於這種生物究竟屬於動物還是植物,克利夫與另外7名研究人員依然爭論不休。克利夫暫時把這種被超級病毒寄生的元古宙放射蟲命名為「代歐奇希斯」(Deoxys)


  在挖掘過程中,隊裡有3隻大力猝死,其餘幾隻亦發生昏厥、嘔吐等狀況。猝死的大力身上沒有任何外傷,亦檢測不出有毒物質。克利夫發現牠們的腦神經元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壞。然而,工作人員和其他神奇寶貝卻沒有異常。


  經過長達40多小時不眠不休的工作,克利夫和研究人員初步總結了「代歐奇希斯」的演進過程:來自外太空的超級病毒在隕石墜落地表的瞬間寄生於太古原核生物上,利用宿主的生理系統自我複製,而穿越大氣層產生的高熱能以及宇宙射線的複雜作用造成「超形態突變」(Hypermorphic Mutations),令細胞內的DNA鏈迅速螺旋化,以致那些簡單的原核生物在短短幾百萬年演進成複雜多樣的真核生物──代歐奇希斯。克利夫表示,開採人員通宵在廢棄礦場附近挖掘到超過13款相信是代歐奇希斯的化石,年代層位的跨幅由8億年前的成冰紀一直到2000萬年前的新近紀。一切證據均與克利夫論文中的推斷吻合:代歐奇希斯是一種由元古宙以來存活至今的超級生物。然而,為何如此高度進化的物種沒有一度稱霸地球,廣泛分佈世界各地,卻大量聚集在一個毫不起眼的小鎮邊陲?


  還沒等克利夫用顫抖的聲音把這個天大的喜訊報告完畢,我和懷特早已按捺不住狂喜,向電話另一端的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我恨不得立即飛到A組所在的現場親眼看一看那具代歐奇希斯的屍體,只可惜連日的暴雨令我們無法動身。克利夫似乎知道我們心急,他保證會在今晚雨勢減弱信號轉穩時,把文字報告和照片壓縮完發過來,好歹滿足一下我們那高漲得無法自已的求知慾。


  待我終於把那壓得耳朵發燙的電話掛斷,我和懷特幾乎是同一時間張開雙臂抱成一團,興奮得在旅館的地板上狂跳怪叫。打從大學年代以來好久還沒像這樣瘋過了。但是,我卻不知道那通電話是我們與克利夫最後的一次聯繫。在那萬古死寂的邪惡森林中,一場滅頂之災將要降臨至克利夫團隊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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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4/7/2015 05:05 PM | 只看該作者
>>>他在世界各地搜集了超過200顆隕石
大誤算不要白目

隕石加病毒…讓我想到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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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樓主| 發表於 24/7/2015 06:02 PM | 只看該作者
2203 發表於 24/7/2015 05:05 PM
>>>他在世界各地搜集了超過200顆隕石
大誤算不要白目

沒看懂你的留言。
是我哪裡寫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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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5/7/2015 12:27 AM | 只看該作者
youthsing 發表於 24/7/2015 06:02 PM
沒看懂你的留言。
是我哪裡寫錯了嗎?

不,只是說到石頭就想起大誤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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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樓主| 發表於 25/7/2015 10:49 AM | 只看該作者
2203 發表於 25/7/2015 12:27 AM
不,只是說到石頭就想起大誤算而已…

原來還有這首歌,查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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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樓主| 發表於 25/7/2015 11:34 AM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youthsing 於 8/10/2015 11:52 PM 編輯



I
V



  自827日以來,足足有72小時聯繫不到克利夫。臨時無線電發射站的信號處於連線狀態,可是一直無人回覆,A組帶去的2隻勇士鷹亦沒有出現。按原訂計畫,若A組失聯超過五天便由B組負責搜救工作。我苦苦思索那片荒涼偏僻,人跡罕至的森林究竟發生了什麼狀況,以致那支經驗豐富的專業考查隊伍集體失去聯繫。我想尋找當地政府的幫助,但遭到懷特的堅決反對。他表示整場考查活動是非法進行的,事先沒有向當地政府申報。若A組僅僅是遇到技術上的小麻煩,貿然驚動政府就會使好不容易開展的研究泡湯。經商量後,我和懷特決定帶領剩下的16名隊員提前動身。


  91日凌晨,B18人坐上餘下的2架多功能水陸兩用車,離開莫爾塞姆前往東北方的森林。根據無線電信號,A組紮營的GPS座標為「49.45736, 08.51074」。我們預計能在中午前渡過萊茵河,抵達A組的紮營地點。雖然暴雨逐漸減弱,降水量跌至每小時60毫米,但周圍的能見度依然很低。昏黃微弱的車燈打在無盡的黑暗虛空中,映出千萬根墜落的銀針,只有出其不意的閃電偶爾將前方道路照得通白。


  我在車上閉目養神,不一會就沉入夢鄉。在我人生最後的安穩的三小時裡,我夢到了和藹的父母和純真的弟弟,夢到了那位誠實的語言學好友,夢到了美麗動人的前女友莫莉。理所當然,還夢到了那三個怪夢。


  奇異的夢境比在船上更加清晰了。儘管都是些顛來倒去反反覆覆的場景,它們在感官上的印象卻比現實還要真切,彷彿屬於我失落了的記憶的一部份。


  在二疊紀陸地跳躍的巨型昆蟲,在白堊紀天空飛翔的翼龍,在無數世代中觀察地球變更的超智慧型生物……他們在夢中漸漸重合在一起了。對,三者是互相有聯繫的。遠古昆蟲和遠古飛龍出現的年代雖然相隔兩億多年,但是牠們最後都來到了同一個地底洞穴,在最深處晉見了同一頭龐然大物:第三個夢境中進行精密計算的超智慧型生物。


  夢境已經變得如此清晰真切,心中忽然冒出一種奇怪的預感……我會不會像蓋諾賽克特和化石飛龍一樣,到達地底洞穴的最深處,晉見那充滿智慧的上古生物?……不,不是這樣的。那僅僅是無意識機能按照記憶創造出來的幻想,與我的未來毫無關係。現在必須切斷任何荒誕離奇的念頭,盡力搜救克利夫團隊……然而,當我想起昨晚洗澡看見的,那擴散至全身肌肉的六角形孔雀綠圖案,在燈光下鱗片似的一塊一塊閃耀著白光時,我的胸口和背心湧起一陣噁心的麻癢。


  連綿大雨直到中午最終放晴。我們找到了A組紮營地。


  營地出奇的平和,幾乎看不出打鬥過的痕跡。然而,我們卻悲痛地發現A組成員無一生還,包括克利夫在內的38具屍體悉數在4輛水陸兩用車上被發現。他們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亦無中毒、窒息、溺水等跡象。經檢測後得知所有人都因腦神經嚴重受創致死。


  若將克利夫失去聯繫的時間推算為死亡時間,他們已死去四天。車上的空調減慢了屍體現象,如今只有腹部開始腐爛,尚未擴散至全身。我們唯有忍住悲傷,戴上口罩和手套,將屍體全部運出汽車,準備埋葬。


  就算不去回想,死者那驚恐的面容依然記憶猶新:他們無一例外地瞪圓眼睛,嘴巴張得大大,四肢不自然地向前伸展,猶如臨死前極力逃避著什麼可怕的東西,卻在拔足奔跑的一瞬間被魔法變成石頭了。可憐的克利夫,他那對逐漸溶解的眼珠看起來是多麼的驚惶無措,彷彿將襲擊者的恐怖深深烙印在了瞳孔上。仁慈的上主,願那不幸的靈魂安睡在祢懷中,得享平靜與安息。


  我們巡察了整個營地,依然找不到克利夫在電話裡談到的遠古放射蟲「代歐奇希斯」的完整屍體。我們又翻查了克利夫和助手的公事包,發現所有紙張、書本、照片都消失了,而每一部電腦的硬盤皆遭到嚴重損毀,無法讀取任何檔案。他們連夜趕出來的研究成果很可能從此湮沒。另外,所有電子設備的內部,包括電池、開關、電路板、電線、半導體、真空管……都被以某種奇怪方式重新組裝了。尤其是那座臨時無線電發射站,裡面全部零件曾被拆下來過,再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被裝嵌到最意想不到的位置。可是所有電子設備居然都運作如常。空調、冰箱、收音機皆是如此。我們無從猜測究竟是何人,基於何種古怪的意圖所導致,一切看上去比最低劣的惡作劇還要荒唐。連急救藥品也遭到了惡意搗亂:藥丸被丟進藥水瓶浸泡,棉花、紗布、膠布散落滿地,溫度計被打碎流出水銀,只有一瓶消毒酒精安然無恙。


  A組隨行的2隻勇士鷹、8隻大力、6隻洛托姆、2隻火球鼠、4條水躍魚、3隻吉利蛋全部死亡。死因與隊員一致,皆為腦神經受損。我們點算了一下屍體數目,發現尚有5土狼犬失蹤。


  待旅程結束以後,我們該如何向外界報告A組的情況呢?「克利夫在未向政府或學會申報的情況下帶領29進入一片荒林,發現了足以改寫進化史的大型古代放射蟲,但之後遭遇事故全體罹難」?可是,那些本應存在卻消失的報告,被徹底改裝卻運作如常的電子設備又怎樣解釋?克利夫的研究沒有留下隻字片語,而營地目睹的情形只能讓人聯想到A組某些成員已經精神失常,導致了這場慘劇。確實克利夫有過濫藥的不良紀錄。假如將所見所聞如實對外公佈,公眾或許會理解成「喪心病狂的科學魔人假借研究之名 將全體成員引入死亡的危險中」。我們盡量避免去討論一些細節,如克利夫在電話裡提過的放射蟲特性,A組隊員的死狀,以及腦神經受損背後所暗示的意義。否則,每當雨後的料峭寒風吹進這片荒涼死寂的詛咒之森,那萬千枝如鬼魅般招搖的乾枯手掌會令每個人的精神崩潰。


  考察活動宣告中止。已經沒有繼績尋找遠古生物的理由了。日落時分,所有屍體埋葬完畢,我們僅僅把汽油和備胎取走,將A組的4水陸兩用車原地棄置,便駕駛原來的2車折返。日光逐漸減弱,森林中彎道小道眾多,方向難以辨認,我們決定和起程一樣,透過臨時無線電發射站獲得GPS服務。一路上沒有任何人說過一句話。雖然能從每位隊員閃爍游離的目光中看出相同的疑問,但是誰都沒有勇氣把這種可能性說出來,害怕一旦出口就會成為事實……是的,發現遠古放射蟲並非什麼值得慶祝的事情。那種上天下海變幻自如的怪物若真的存在,一般人類根本無法與之抗衡。本次活動完全是輕率無謀之舉,那種怪物應該交給政府和軍隊對付……不,也許事實不是這樣的。真相是克利夫已經瘋了。他在電話裡撒了漫天大謊,將A組全員殺害,再把現場佈置成那種詭異狀況,最後自殺。畢竟死無對證,誰都無法證明那片邪惡的森林上演了何等瘋狂的事情。克利夫恰恰利用這點達成了自己扭曲的願望。我和懷特都上當了。從一開始就不該參加這種秘密進行的可疑行動……


  也許我們18人無論體力上還是精神上都太過憔悴,以致無人留意到那被某種瘋狂意圖改造過的無線電發射站,正將所有人一步步逼上絕路。


  注意到車輛大幅度偏離了返回莫爾塞姆的道路時,一切都太晚了。GPS提供的資訊不但是錯誤的,而且巧妙地把我們誘導到森林的心臟地帶。儘管嘗試過連接到其他網頁查詢路線資料,卻永遠顯示「無法載入」。我們在森林中徹底迷失了,隊中僅餘的1隻勇士鷹被派出偵察。我有預感牠不會回來。可怕的預感果然成真了。有隊員提議派出剩下的3隻土狼犬,但遭到懷特的拒絕。懷特似乎在土狼犬身上看到了某種希望。


  我們的車輛在森林中漫無目的地左穿右插,企圖能找到一間民居,或任何能判別方向的地標。奈何前方只有千篇一律無窮無盡的樹林。衛星電話遭到臨時無線電站信號的強烈干擾而無法撥打。我在每一位隊員臉上看到了自己的絕望。但所有人都不敢去推想,為何克利夫死後依然有某股無形的力量在操控著被棄置的臨時無線電發射站。那將會是壓垮我們精神防線的最後一根髮絲。時近午夜,探路仍然毫無結果。我們決定停止搜索,在車上休息,明天日出起程。


  由於無法入睡,我披上外套下車吹風。頭上是一片遠離都市光污染的夜空,繁星匯聚而成的璀燦銀河如點點螢火般美麗,稍稍撫平內心的焦燥不安。人類祖先就是仰望著這片星空,得到了天文曆法的知識吧。只可惜我們隊中無人懂得用星辰判別方向。過度依賴科技的代價就是求生技能的喪失。假如人類文明有朝一日拓展至外太空,這顆水藍色的生命之星在另一顆星球的夜空中究竟是什麼模樣?


  意識從沉思中抽離之際,我留意到了天空的異狀:那本應在冰雪覆蓋的終北之地才有機會一睹的狀麗極光,如今竟彌漫在夜空上,交疊散發著綠色和橙色光芒。星空和極光本該是一片美景,我卻從中感受到一股不祥而險惡的意味……依稀記得自己在第三個夢境中反復見過這片景象,入侵洞穴的敵人總是伴隨著隕石和極光出現……倘若夢境是真實發生過的歷史,而克利夫所說的一切屬實,我應否如懷特主張那樣,將神話夢境與科學現實互相解釋呢?例如,遠古時代多次大舉入侵洞穴的異形生物;當今將克利夫團隊全員殺害後改裝電子設備的……或許都是那種被存活在隕石中的超級病毒所寄生的放射蟲——「代歐奇希斯」?


  早在元古宙時期便高度進化的代歐奇希斯之所以沒有稱霸地球,也許是因為牠們急於和地球的另一上古生物爭霸:在地下洞穴中沉睡億年的超智慧型生物。洞穴很可能與克利夫團隊探索到的廢棄礦場相連。在無數世代中,每逢隕石撞擊地球,來自宇宙的代歐奇希斯就會大批聚集到洞穴前,與長眠在此的超智慧型生物開戰。超智慧型生物在洞穴佈置的奇異礦物,將絕大多數的代歐奇希斯分解成有機物。倖存的代歐奇希斯死亡後,屍體被洞穴周圍的土壤掩埋,於不同的年代層位形成化石。這就解釋了為何世界各地沒有發現代歐奇希斯,而牠們都聚集在莫爾塞姆東北森林的原因。那麼三億年前的蓋諾賽克特,一億年前的化石飛龍,為何要跑到地下洞穴去晉見超智慧型生物?為何萬古沉眠的超智慧型生物連代歐奇希斯大舉入侵亦毫不在意,卻會因為一隻孤身前來的蓋諾賽克特或化石飛龍而甦醒?


  雨後的夜風撲打在大衣上,分外清泠。直到周圍響起土狼犬狂暴的吠叫聲,我才注意到那隻「異形」已經出現了:牠的模樣是如此的滑稽而可憎,既似某種在極力偽裝成機器人的變形生物,又似一台廢棄的機器人被瘋狂改造成某種怪異生物的造型;細長的四肢和圓形的頭顱具有人的形態,各個器官就像不同機械部件被裝嵌連接起來;全身包裹著一層以未知物料製成的柔韌皮膚;手臂由兩條分別為橙色和暗綠色的柔軟觸手組成,如電線般不自然地纏繞在一起;雙腿擁有類似棘皮動物的尖形觸角,呈流線形;木無表情的臉上除了兩個形似眼睛的黑色凹洞外,還有一道自上而下將整張臉劈成兩半的垂直刀疤,彷彿褪下那層皮就能看見包藏在內部的恐怖核心……牠的外表比任何科幻小說裡的機器人還要離奇,比任何神話傳說中的惡魔還要醜陋。毫無疑問,眼前是克利夫花畢生之力苦苦追尋的宇宙病毒:代歐奇希斯。


  直到牠出現的一刻,心中疑團終於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對克利夫深深的歉意,以及流竄於全身血液中的古老的恐懼感——那種被封印已久,只存在於早期人類社會的,害怕被另一物種支配的恐懼。


  代歐奇希斯貌似還沒發現我。牠像章魚一像散開細長柔軟的觸手,頭上腳下地吸咐在水陸兩用車的車頂上。橙綠相間的觸手滑進窗戶縫隙,從內打開鎖後,便如一大片海藻滑了進去。這幅只屬於恐怖電影的瘋狂景象如今竟然在眼前上映,而我卻因為極度的恐懼,只能如石像般杵在原地,呆呆見證這一切。3隻土狼犬圍在車下狂吠,卻沒有一隻敢撲上去。不一會,眩目的白光從車內向外擴散,猶如車廂內有閃光彈爆炸。用不著確認乘客的安危,也能猜到他們已因腦神經受損而死。


  代歐奇希斯沒有放生的打算,只見牠倒爬出車窗,跳蛛似的向後彈躍,細長的觸手在夜空飄揚,便輕輕落在了另一輛車上,動作噁心之極。包圍車頂的觸手正當要打開窗戶時,牠毫無表情的撲克臉突然轉向這邊,向我看了一眼……眼神相接,一股強烈的殺意湧入全身。我想立即拔足飛奔,雙腿卻如灌注了水泥,無法動彈。同一時間,渾身一陣劇烈疼痛,使我不由得單膝跪下。體內彷彿有無數把火焰在燃燒,被炙烤的皮膚和肌肉一塊接一塊抽搐。我驚恐萬分,緊緊抱住發抖的身體,卻愕然發現身體在發亮……沒錯,黑衣大衣下面宛如覆蓋著數十盞六角形的日光燈,正一明一滅地交替放光,以致我的身體看起來像一台剛剛啟動的機器。身上每一處都在發燙和疼痛,體內一股被壓抑已久的能量即將要釋放出來。面對死亡的威脅,我竟有種要瘋狂大叫的衝動,軀體彷如被邪靈附身,跪下的左膝慢慢站起,滿佈血絲的雙眼緊盯代歐奇希斯不放,嘴巴張到極限,牽動臉頰露出狂笑……就在下一瞬間,我的腹部一陣鼓噪,橫隔膜傳出一股高密度的尖銳音頻,猶如千萬隻音箱蟀同時振動腹部的共鳴器而發出的蟲鳴。四周的樹葉一陣亂顫,瑟瑟而落。


  噪音持續了約二十秒。待痛楚漸漸平伏後,代歐奇希斯已經化為爛泥地上的一灘橙綠色水漬。


  那段尖銳的噪音是我一輩子聽過最荒唐、最瘋狂的聲音。當到我意識到這把聲音來自本身,並與那位見識廣博的語言學朋友描述一致時,不禁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惡當中。那位朋友沒有說謊,父母和莫莉講的都是實話,我在進入催眠狀態時確實做出了詭異的舉動。在夢境的提示下,這股噪音的作用已經很清楚了:用來對付超智慧型生物的死敵代歐奇希斯。它似乎具有某種獨特的振幅,能令代歐奇希斯那堅韌的身體組織融解。


  與此同時,我感受到自己的心靈和某種外來的意志融合了:一把只有我聽得到的聲音在耳邊說話……嗯,我知道,你就是鋼鐵市化石堆裡那顆溶化在掌心的石頭吧。你不是幻覺,而是真實存在著的,從那時起一直潛伏在體內,以夢境形式將一切古老而遭到遺忘的知識教授予我,又以催眠方式企圖掌控我的身體。在你的暗示下我離開家鄉,搭上遊輪,加入考察隊,來到這片萬古沉寂的邪魔之森。直到剛才與代歐奇希斯正面對決,情況危急,我們才達致同步。


  你說,我們該動身了。可是,去哪呢?哦,對了,去朝見一位聖者。這是我們原來的目的地吧。聖者便是夢中那位在洞穴裡存活了數十億年的超智慧型生物。祂的名字叫生態平衡者「基格爾德」(Zygarde)。祂來自時間之外、空間之外的另一個無限遙遠的浩瀚宇宙。祂與銀河系同壽,與天狼星齊光。當祂從閃耀的群星之間降臨到這顆蠻荒愚昧的星球上,地球還是一塊剛剛冷卻的鐵塊,連綿數百萬年的大雨塑造了最初的地貌。沒有森林和草原,沒有湖泊和雪山。滄溟巨鯨尚未於太古的深海中誕生,陸地巨獸尚未在舊日的岩漿中形成,兇暴的青空之龍尚未橫絕天際,巍峨的生命巨人尚未將足跡遍佈大地。一切生命維持在原核生物的狀態,首批菊石獸和萬年蟲要等二十億年後才出現。偉大的基格爾德便已紮根於此,默默注視著星球的一分一秒。祂在無數世代中保護了地球的水和大氣層,抵禦了來自宇宙的攻擊。祂見證了生命無數次的繁盛與殞落,並在生態系統嚴重失衡時出手糾正。當新生代的人類偶爾在夢境中一窺其身影,祂便以盤繞中庭的宇宙蛇——「塵世巨蟒」(Midgard Serpent)耶夢加得(Jörmungandr)的姿態出現在神話傳說中。


  我們要去見祂……對,將祂從亙古沉眠之中喚醒。因為平衡已經遭到打亂,新的秩序需要建立。我們將站在時代的懸崖前,眺望另一座屬於未來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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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樓主| 發表於 26/7/2015 12:39 PM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youthsing 於 15/1/2017 07:15 PM 編輯



V



  身體比意識更快行動。恢復清醒時,我早已拋下隊員,隻身到達廢棄礦場。


  眼前是一個無限黑暗深邃的洞口,彷彿一隻伏臥已久的怪物正張大嘴等著把我吸進去。一條運送礦車的殘破軌道蜿蜒伸進洞口,鏽跡斑駁的鐵軌底下,參差不齊地躺著遭蟲蛀腐爛發黑的枕木。洞穴周圍的泥土被雨水沖得濕軟,每走一步鞋子都會陷進地面。


  拖著蹣跚的步伐,走進洞穴之前,回望了一下周圍的景色,將森林和天空的模樣刻進腦海中,雙眼不禁流下淚水。當我重新爬出洞口時,這片景象將不復得見。


  ……走吧,你說。就算再打算拖延,也不過是地球年曆的一瞬間。


  好的。


  「叭躂叭躂」腳踏濕泥,向深處邁進。走向與三億年前的蓋諾賽克特,一億年前的化石飛龍同樣的道路,同樣的終點。


  礦場深處一片昏暗。只有密佈洞穴各處的奇異礦物偶爾閃亮光澤。前方的道路漸漸收窄成不高於1米的圓形隧道。從這裡開始就不是人工道路了,而是專門為某種兩棲類動物設計的滑道。隧道彎彎曲曲的向下伸延,似乎會通往很遠的地方。


  已經無路可走了。


  ——既然無路可走,就不用走的……腦袋裡的聲音告訴我。


  ……沒錯,慢慢趴下,腹部貼地,放鬆全身,在泥濘中翻滾,滑行。身體便以蛇行姿勢在圓形隧道中緩緩前進。時間一久,就會忘記用雙腳保持平衡的感覺,忘記在二維平面上走直路的感覺,忘記上坡路和下坡路受地心引力牽制的感覺,甚至忘記身為人類站起來走路的尊嚴。像一條使勁扭動身體的蚯蚓,拼命往地底打洞。難怪看到這副模樣的莫莉要離開我了。


  茫然向更黑更深處滑落……長時間在隧道中穿梭,原來是一件那麼可怕的事情。身體一直斜斜地往下墜落,周遭的景觀卻絲毫沒有改變。試圖加速下滑,盡快到達終點,卻害怕隧道根本永無盡頭。試圖掙扎向上,返回起點,卻發現自己僅能將身體卡在洞間,不上不下。一股快要窒息的恐懼感壓上心口,只覺會被永遠困在這漆黑侷促的泥洞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也不知滑行了多久,空間忽然開闊起來。幾乎漆黑的四周,唯有前方透著點點不尋常的光芒。我終於到達了洞穴最底層的核心位置。眼前是地球最古老而最不為人知的神域。龐大的宇宙蛇基格爾德沉睡在前方約500米之處,其所在地面的外圍有白色顏料塗畫而成的一個巨大正六邊形。祂的身軀是如此碩大,如此巍然,宛若一幢燈火疏落的摩天大樓矗立眼前。祂的呼吸是那樣厚重,那樣低沉,猶如颶風颳過一座巨大的地底山谷的呼嘯,又如深海中十幾條座頭鯨同時發出的低吟,使我全身上下每一塊肉都跟著震動。我懷著至高無上的敬畏,匍伏身體繼續在濕泥上滑行前進,心臟像一顆拳頭似的猛烈捶打胸膛。


  隨著越來越靠近基格爾德,彌漫空氣中的濃烈惡臭伴隨熾熱的吐息撲鼻而來,薰得頭腦發脹,就算拿幾公噸發霉的雞蛋酸菜傾倒至浮滿垃圾的恆河中,也不會產生如此強烈的臭味。當我終於滑行到六角圖案前,昂首仰望……那雄奇魁偉的身姿是何等的震撼人心!山有多高,祂就有多高。我幾乎以為眼前停泊著一艘來自某發達文明的巨型宇宙飛船。呈Z型的身軀由白色和孔雀綠色組成,猶如一條巨大的青色眼鏡蛇沾了一身白雪;兩隻眼睛各由四塊六角形的寶石組成,類似昆蟲的複眼;像地毯一樣擺動的尾巴,末端有五條水母觸手般的分叉;胸間各有三條蜘蛛步腳似的肢體向旁伸出;背後插著五塊像令牌一樣的扁平頭飾,形狀規則,邊沿鋒利,讓人聯想到劍龍背部的板狀物;錯雜覆蓋全身的數十塊六角形鱗片,猶如陽光照耀下的魚鱗,在河面零星錯落地閃爍黃澄澄的光芒。祂的模樣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只有另一顆陌生星球上難以想像的進化過程才能塑造成如今的形態。然而,祂的模樣卻又令人感到非常親切,彷彿一本活生生的地球生物史,集聚了歷史上各種生物的特徵。不管是無脊椎的節肢動物、腔腸動物,還是有脊椎的爬行類、魚類……都能從祂的身上找到蛛絲馬跡。


  ——來吧,將祂喚醒。腦海的聲音在催促……現在,需要鮮血的祭奠……


  指甲在腹部一劃,鮮血溢出傷口。我保持原來姿勢滑動到泥地上那巨大六角形的邊上,順著白色的線條逆時針前進。血液逐步沾濕白色顏料下的每一寸土地。心情前所未有的激昂。除了痛楚外,緊貼地面的腹部滑動到界線上時體驗到微妙的觸感:白色顏料似乎由某種細石般的顆粒做成,滑過去就像用梳齒撫過音樂盒圓筒凹凸不平的表面,奏出優美的樂章。我閉上眼睛,靜靜感受,各種感官登時以某種奇妙方式互動起來:它們不再以互相割裂的形式去探索世界,而是緊緊連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我只覺腹部拉出一波明亮的振動,白色顆粒隨之溫暖地跳躍起來,像鹽做成的沙漏一樣奏出鹹鹹的音符,與迴盪在瓶壁間的粗糙血腥味相互碰撞,品嚐起來鬆散而輕盈……視覺的維度在每一次撞擊中被撼動,如弦線般顫抖,斷裂……我逐漸瞭解到,那巨大的六角形其實是基格爾德一族的「文字」,但它要比人類的文字高明太多了。它不具有刻板的線性特質,而能從任何方向,以任何順序去解讀。人類只懂得把聽覺轉化為視覺符號,基格爾德一族卻能將所有感官匯聚在一起,彼此關聯互動。只要用一定方法解碼,就能轉譯成一種涵蓋了各種感官的全息投影。但它又與一般理解的5D電影有所不同,人類的電影僅能把各種感官的信號切斷後分段呈上,基格爾德一族的全息投影卻是所有感官彼此緊密聯動而成的一首超越時空的交響曲。


  我感到自身的時空觀被徹底顛覆,由透視法建構而成的三維空間像破碎的魔方一樣散開,散碎的色塊漸漸組合成一個多維度共振而成的世界……人類的詞彙是多麼的貧乏啊!就算用最優美的頌詞,最華麗的詩篇,也無法描述當下展現在前的世界是如此的壯觀、瑰奇、玄妙、奧秘、恢宏、深遠……人類的智慧是多麼的粗淺啊!即使是最先進的科學理論,最深刻的哲學思辨,也無法理解那種對宇宙和生命超然遺世的洞見。時間從來不是一條直線,而是一團彼此纏繞的線球。過去、現在、未來,其實像都鄰居一樣作為不同的可能性而同時存在。過分依賴視覺的人類被自己建築的光的壁壘所囚禁,才會誤以為時間的束縛是無法掙脫的啊。那一個個在不同學科中懸擱百年的謎團,完全是因為人類無法拋下原來的成見而產生的。只要丟棄那些頑固狹隘的前提,所有疑問都會迎刃而解。


  思緒空前澄明。我感到時間如一根粗麵條被慢慢碾平,再由平面的麵餅被捏成弧面的餃子皮,最後被搓成湯圓一樣的球體……此時睜開雙眼,意識逐漸脫離當下,向悠遠的歷史飛去……我看到了那些被遺忘的往昔……從地球首度變成藍色,到第一批生命在遠古海底火山的噴發中誕生……從第一批生命踏上陸地,到陸地首度被綠色覆蓋……從生命大規模出現,到生命大規模滅絕……從橫行陸地的古生代巨型昆蟲,到稱霸天空的中生代大型飛龍……偉大的基格爾德正將一切分享予我。現代科學缺失的碎片一塊塊填補起來,那些困擾了我多年的地質學問題和古生學爭議陸續得到圓滿的解釋。我還沒來得及為上一個難題的解答發出讚歎,心中的感動就被下一個接踵而來的更精彩更意想不到的答案蓋過了。


  基格爾德還教導了我單一物種過度繁衍的禍害,以及由相互制約的平衡而臻至的完美。自寒武紀以來,氣候劇變幾乎不曾是偶發的,而是過度繁殖的單一物種將生態環境改造成牠們所希望那種唯一格調而引致。三億年前過度繁殖的蓋諾賽克特,一億年前過度繁殖的化石飛龍,都曾大幅度改造了地球環境而招致氣候劇變,將其他物種一同逼上絕路。待基格爾德出手調停,多米諾骨牌效應引發的連鎖災難已經難以挽回,被擾亂的生態系統試圖調節其自身以恢復平衡狀態,絕大多數物種就是在這一過程中與當代的地球霸主共同滅絕。


  夢境中出現的那隻蓋諾賽克特和化石飛龍都是舊世紀的大先知、大祭司,分別代表古生代最繁盛的節肢動物,與中生代最興旺的爬行動物。牠們皆蒙基格爾德的寵召,背負種族的光榮與罪孽,來到祂面前,喚醒那必將來臨的惡夢,親手把兆億同胞埋葬。如今人類年復一年向大自然傾倒毒物,排放溫室氣體,地球的生態平衡正面臨重大威脅。身為新生代哺乳動物代表的我,必須在更多無辜物種替人類陪葬之前,完成與兩位前輩同樣的使命——將偉大的基格爾德從萬古沉眠中喚醒。


  隨著血液漸漸流出體外,我感到體內的能量在逐步流失,被地面所吸收。由於地上的六角形圖案異常巨大,我花了數小時才完成了一次終點與起點相承接的輪迴。當血液被六角形邊界上的最後一寸土壤吸收時,一片奪目的精光幾乎弄瞎了我的眼睛……偉大的基格爾德整個「亮」了起來。分佈全身各處的鱗片,同時朝四面八方激射出燦爛奪目的光芒。洞穴周圍的奇異礦物也像燈泡一樣變得通體明亮。這番景象是如此的壯麗神奇,彷似一簇閃耀繁星在剎那間將整片黑夜照亮。


  霎時間,基格爾德發出了一陣聲震寰宇的咆哮,整座洞穴如被強烈地震撼動,鬆散的土壤和附在岩壁上的奇異礦物簌簌掉落。隨即,祂那龐然奇偉的身軀便消失了,留下了頭頂上方的巨大空洞,以及在整座洞穴內迴盪不息的餘音。


  偉大的生態平衡者——基格爾德已然甦醒。祂將運用那來自宇宙的力量和智慧,對狂妄無知的渺小人類降予天罰。很快,祂那奇偉的身姿將再次席捲全球。度過了短暫平和的水藍色行星,即將重返狂暴和混亂之中。


  這是強者最後的夕陽。這是弱者最初的曙光。強者將被破滅的黑暗永遠埋沒,與不朽的岩石一同寫進行星的記憶。弱者將被新生的黎明喚醒,從地底、洞穴、草叢中探出頭腦,在一片荒蕪死寂之中開拓出嶄新的天地。


  初昇的太陽緩緩照進洞穴,空蕩蕩的六角形圖案中間映著一團白光。此時,腦海再度響起了聲音……噢,你說,原來偉大的基格爾德已經恩准了一個安全的地點,讓我在那裡安享晚年。從今往後,我將作為時代最後的見證者,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孤寂地度過餘下時光。當我的雙眼永遠闔上之際,便是新生代哺乳動物輝煌里程碑上的最後一個句號。直到地球在漫長歲月中再度恢復平靜,我那早已石化的軀體與你一同給新任霸主發掘出來,這些悠久的記憶會如從未發生過一樣,靜靜沉睡在岩石之中,守護著屬於它們的秘密。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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