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洛尼的新年

比卡

以下部份內容可能令人情緒不安，各位看官在看前請三思。

托洛尼的新年。上

直到六十年前，豐緣政府宣布禁止以任何形式殺害精靈前，琉璃市有著一個很特別的習俗。由現代人來看，那或許只是迷信得不可理喻的傳統，可是當時的人肯定地認為，那是一年一度、最為重要的儀式。對於一個生活於那個年代的小孩來說，這個習俗的真實，足以對他做成影響一生的衝擊。

比爾家的托洛尼是個剛滿十歲的孩子，在他父母的悉心照料下，他對於生活似乎毫無擔憂。他唯一在乎的，是一些新鮮、前所未見的事物，換句話說，他的好奇心非常大，比起同期的孩子大得多了。對於生長在琉璃石上的植物，他會親口去嚐；為了見識海裡的珊瑚，他會毫不猶豫地跳進水裡。

托洛尼的父母很擔心，為了防止托洛尼做出危險的事，他們總是一次又一次去滿足托洛尼的好奇心，以防他一個人會遇上甚麼危險。

可是，父母總不能照顧兒子一輩子。

很快，托洛尼迎來了他十歲後的一個考驗，為了証明自己已經成年，並擁有自己生活的能力，琉璃市的每個剛滿十歲的孩子，都需要負責該年的祭祖活動。他們的父母不能陪同，最多也只可以在出發前給予意見，除非他們不想兒子成年。

托洛尼也不例外，在那年的八月，琉璃市的市長帶著一顆圓形的紅白色球體，拜訪托洛尼的家。

「托比，我相信你也知道，你的兒子很容易被好奇心驅使行動，因此我也很擔心。」市長說得很慢，每個字都十分沉重，使人看出他的年老、以及擔憂之情。

「我明白，」托洛尼的父親－－托比稍帶顫抖地說：「我們也曾經考慮，要不要推遲成年禮。」托比不自然地停下、並玩弄起手掌來。

他的妻子－－艾莉把手放到托比的雙手上，對托比點點頭。

托比重新仰起頭，嘴唇閉合了三四回，才道：「我們決定……相信托洛尼。我們也知道托洛尼的好奇心很強，那可能使他的注意力很容易分散，或許他需要的時間比較久，但是我們相信我們的兒子……托洛尼一定能夠辦到的。」

市長漸漸放鬆繃緊的臉，並綻放出笑顏，說：「沒有人比你倆更清楚托洛尼的狀況，我也相信你們的決定。時間應該不是問題，畢竟距離祭祖的日子還有四個月。」

市長瞄了瞄坐在角落，把玩著溜溜球的托洛尼：「我有些話，或許可以說是忠告，想要告訴托洛尼。」

托比夫婦點了點頭，讓出道路給市長。

「市長你好！」托洛尼察覺到市長的到來，便停止了玩耍。

「你好，托洛尼。」市長綻出燦爛的笑容，蹲下來道：「你喜歡玩溜溜球嗎？」

「是的。」托洛尼毫不猶豫地回答。

市長拿起了溜溜球，以不靈活的手勢拋出，溜溜球在空中開始旋轉。然後，市長似乎費了很大的勁，把線拉來拉去，最後砌出一個三角形，溜溜球剛好到達中間維持旋轉。

「好厲害！可以教我嗎？」托洛尼興奮地叫道，並仔細地觀察花式，可是市長很快便鬆開了手，溜溜球回到單純在空中旋轉的狀態，然後，市長一拉便將其收回掌中。

「托洛尼，我有點事要告訴你，希望你能夠仔細聽著。」

帶點失望的托洛尼，還是乖乖地點點頭。

「剛剛的溜溜球，在空中轉了多圈，擺出了與開始時完全不同的姿態，可是到了最後，它還是得要回到主人的掌中。」市長脫下線子，並將溜溜球放到托洛尼手上：「不管你在外面的世界遇到多麼新奇的事物，又或是轉變成怎樣的姿態，你也要記著，你必須回到這裡來，必須回到琉璃市來。」

托洛尼沉默了一會：「我想我明白，市長。」

「對了，還有這個。」市長掏出收在袋裡的紅白色球體並遞給托洛尼：「這個東西叫作精靈球，當你消耗盡目標的體力後，把這個球扔到目標身上，就能夠將目標收入其中了。記著，別浪費這個精靈球，要是沒有了這個球，你就得要像我小時候一樣，背著目標回來了。」

托洛尼又再點點頭。

「很好。」市長微笑，並走到房子的大門前：「我祝你的旅程一帆風順。對了，你完成考驗回來後，我再教你玩剛才的花式吧。」

托洛尼興奮地大笑起來，並猛力地點頭。

不久，托洛尼在市民的歡送下離開了琉璃市，他騎著市長的大王燕，花了半天時間便來到茵鬱市的東面草叢。對大王燕來說，這是每年都必有一趟的旅程，牠早已習慣了來往兩地飛行；不過，對於托洛尼來說，他是首次坐著大王燕飛行如此長的距離，也是首次離開琉璃市，這使他非常高興。

琉璃市滿滿都是白色的琉璃石，植物種類都不外乎那幾種，可是這裡，卻有著數之不盡的植物等待托洛尼去發現。

托洛尼很清楚自己的目標，他的任務是帶一隻黑色皮膚、全身長滿白色毛髮、雙眼通紅的四腳精靈回去。但是，托洛尼的雙目早已被眼前青綠草叢吸引，圍繞著草叢的，是前所未見的樹木，林木之間，更有著不同種類的精靈在左跑右跳，好不熱鬧。

托洛尼在琉璃市裡最常見的精靈，大概是鯉魚王，有時也會看到大眼水母，不過也就這兩種了。

褐色的圓眼針毛小鼠、像果實般的生物、會動的草等等，看得托洛尼眼花繚亂。很快，托洛尼就將腦中的白髮四腳精靈影像扔到一邊去，撲進眼前的草叢裡去。

日換星移，快樂的日子往往過得很快，距離托洛尼離家已經有整整兩週了。兩週來，托洛尼也是靠著在河邊捕漁過生活，有時精靈甚至會替他捕魚。只要一到早上，他就會跑到草叢和樹林裡，不管是和精靈接觸還是玩耍，托洛尼都樂此不疲。

不久，托洛尼已經幾乎和這裡的精靈全部都有過了接觸，他那毫不畏懼的精神以及溫柔和善的態度，使任何精靈都跟他成了朋友。

於是，托洛尼便想，不如明天到別的地方看看吧。

不管是完成考驗一事、又或是自己的安全問題，托洛尼好像理所當然地將它們拋諸腦後。

作為交通工具、一直在旁看著托洛尼的大王燕也不會多管閒事，始終每年除了這個機會外，牠每天都必須待在市長的家內，因此牠也很希望托洛尼能夠慢慢地完成考驗，千萬別像兩年前的那個小孩，只花兩天便完成了任務。

托洛尼每天也過得十分快樂，兩週以來的生活令他明白到何為飢餓、何為口渴，但是還有一點，他仍然未嘗過，那就是生命受到威脅的感覺。這天晚上，托洛尼身上蓋著和精靈一起編織的草皮，在樹蔭下安寧地睡眠，他絲毫沒有察覺，遠處有著數雙曳著紅光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視著他。

托洛尼幾乎沒有想過家，或許他早已經厭悶了家裡的沉悶生活，因此就算在他的夢裡，他也仍然是這遍大地上，與精靈玩得氣喘喘。渡過一個甘甜的美夢，晨曦初現之時，托洛尼便展開了他新一天的旅程。

托洛尼如常地到河邊洗臉，然後取出數天前製好的魚叉，以純熟的手勢狠狠地往河裡的鯉魚王刺進去。同時，精靈們已經替他堆砌好一個小火堆，托洛尼將收穫都掛到火堆的架上，等待美味的烤魚完成。

在托洛尼和精靈享受了不算太豐盛、卻令人滿足的早餐後，他便收拾起一些必須品，例如魚叉、和睡覺用的草皮，和精靈揮揮手道別，然後開始南下。

其實托洛尼早已經想南下看看，不過因為有點怕食水不足，才一直沒有行動。直到昨天，他在和精靈玩耍時，得知原來南方也有條小河，於是托洛尼便決心下來看看了。

穿過比托洛尼還要高的草叢堆，當然途中也遇上不少精靈，不過托洛尼也很快便和對方結成友好關係。大約兩個小時多，托洛尼便來到昨天精靈們提到的小河。

肚子餓著的托洛尼二話不說，提起魚叉便跳到河子裡去。

就在第四條鯉魚王成為魚叉的亡靈時，本來晴朗的天空忽然被烏雲遮蓋，空氣之中凝聚起潮濕的氣味。托洛尼仰頭一看，一滴水點打到他的額上，使他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就在此刻後，滂沱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到大地之上。

托洛尼瞄了瞄剛剛放在一旁的柴堆，一枝不漏地濕透起來，再看看剛剛捕好的四條鯉魚王，托洛尼才終於嘆了口氣，他理解到的現況是：現在煮不了魚。

比起找個地方避雨，托洛尼似乎更關注自己空空的肚子，他將帶來的物品和鯉魚王都扔到一旁，然後開始思考該到哪裡才能找到填肚子的食物。

在琉璃市，幾乎每家都是以吃魚為主，當然還會種上一點菜，但也就只有一點了。

正當托洛尼苦惱之時，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精靈們爬到樹上，然後咬取果實的情況。他對自己的聰明感到佩服，甚至想找人來立即分享一下自己的才智，此時他才首次想到家人，雖然他的行為往往非常令父母擔憂，但是父母卻還是經常讚許自己的勇敢。

肚子再次傳來咕咕的聲音，托洛尼二話不說便跑到樹林裡去，四處探頭找尋果實。因為從來沒有看過精靈吃蘑菇，所以托洛尼幾乎無視了地上的狀況，只是一直抬著頭，打量著到底該爬哪棵樹才能找到果實。

終於，托洛尼找到一棵長著又紅又大的果實的樹，全身濕透還在四處跑動的他顯得有點疲態，可是他對此還是十分興奮。

就在他想要爬到樹上的時候，草叢傳來低微的蹄聲，然後，紅色眼睛的主人緩慢地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不只一隻，紅色眼睛的主人是隻披著灰黑色毛皮的狼，四隻灰狼從不同的方向冒出，在被烏雲覆蓋的天空下，灰狼的雙目顯得閃閃發亮，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空中留下紅色的磷光，這使托洛尼感到很不安。

灰狼的腳步很緩慢，牠們沒有走到托洛尼身前，而是圍著托洛尼慢慢地盤旋，就像是在打量著托洛尼一般。

托洛尼並不笨，儘管多數的時候他都很勇敢，但是他還是察覺到，只要他稍有動靜，這些灰狼都會往自己撲來。

托洛尼未曾遇過這種事情，在琉璃市裡，根本沒有甚麼可以傷及他的精靈存在，他受傷的理由多數都是他跑太快而跌倒、又或是攀石時擦傷。

面對著這些灰狼的包圍，托洛尼首次感受到自己很危險、非常危險，比起父母口中常常提起的「危險」二字，他現在面對的事情應該危險上好幾倍。

儘管如此，機智的托洛尼還是立刻思考辦法，到底是逃、還是一戰呢？托洛尼在腦袋中模擬兩種辦法的實行畫面，前者，他完全想像不到只有一雙腿的自己能比這些狼跑得天快；後者，他也想像不到只有一雙手的他能夠與擁有瘋牙利爪的灰狼抗衡。

托洛尼開始後悔，後悔為什麼不把魚叉帶來，如果有魚叉，至少還可以一戰。

灰狼圍的圈愈來愈小，看來牠們每繞一圈，便與托洛尼縮短了少許距離，托洛尼擁有的思考時間已經不多了，但是不管他怎樣想，他也想不到能夠逃過這些灰狼的辦法。

正當他十分迷惘之際，他注意到眼前的樹木，有著明顯可以攀爬的位置，於是他開始想像自己攀爬的動作。先踏這裡、再爬那裡、然後就能上到安全的位置……對經常在琉璃石上爬來爬去的托洛尼來說，要爬上那棵樹似乎不是甚麼難事。

托洛尼愎慢地將身子轉至面向樹木，擺好了加速的姿勢。他的心跳大得好像要跳出胸口一般，托洛尼繃緊了神經，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到灰狼的行動上。滂沱大雨在托洛尼耳中似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樹葉的郁動也傳不到托洛尼的眼裡。只有灰狼的一舉一動，才能受到托洛尼的注意。

敵不動，我不動，托洛尼默默地等待灰狼攻擊的一刻，便立即往樹跳，對，只要敵動－－灰狼張大了嘴巴，帶著鋒牙利齒一下子撲向托洛尼，托洛尼右腳一蹬，地面的濕泥卡住了他半秒，使他失了一下平衡，但還是避過了灰狼的一擊。未待調整好平衡，托洛尼已經急不及待再往大樹奔去，此時其他的灰狼也有所行動，同時跳往托洛尼。托洛尼的雙手已經抓到了攀爬的位置，只差往上一拉－－托洛尼一躍爬到樹身的中間，他並未有所怠慢，來自地面的恐懼不斷推他往上爬，直到他終於來到樹枝之間。

托洛尼不停地喘氣，他回頭望著地面，只見四隻灰狼邊吠叫邊不斷爪著樹身，想要爬到樹上來。他想像如果自己仍然在原地的畫面，使他不寒而慄。在他打了一個顫抖後，他終於開始放鬆繃緊的神經，此時此刻，他的腦海突然大量湧出琉璃市的畫面、與父母的生活、自己所住的家，托洛尼想要回家，回到灼熱的火爐前，躲在溫暖的被窩裡，邊聽母親說故事邊漸入夢鄉。

托洛尼比之前更加握緊樹枝，他開始想，如果那些灰狼一直不走，那麼他這輩子也要在這樹上過活，想到這裡，他又打了個顫。

灰狼已經放棄了爬樹，但是依然不肯離開，在樹旁徘徊，這使托洛尼完全不能冷靜下來，他愈來愈握緊樹枝，緊張的他似乎聽不到樹枝因快要承受不住而發出的聲音。當他真的聽到枝幹折斷的聲音時，托洛尼已經隨著樹枝，一同掉往地上。

這段掉落之旅很短、卻又很長，托洛尼開始看到他以前的生活，一幕又一幕的快樂片段在他眼前如走馬燈般走過。

托洛尼掉倒在地上，他的頭狠狠地撞向地面，也許因為地面被雨水濕潤了，這使他沒有那麼痛，但是還是十分暈眩。灰狼當然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牠們都張開了大口，馬不停蹄地跑向倒在地上的托洛尼。

橫看著這一幕的托洛尼，感覺好像有些滑稽，那些灰狼不顧口水亂飛的樣子，使托洛尼露出了一絲微笑。

很快，托洛尼眼前只剩白蒙蒙一遍，身體卻感受不到痛楚，他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但是他很累，他閉上了雙目，似乎再也不想睜開了。托洛尼只記得，在他閉眼的前一刻，有過一雙閃耀著赤色光芒的眼睛凝視著自己。

li001cai001

有點黑暗,看完後心情很沉重,那只托洛...

rose~

壯漢斬斷精靈的勃子
看上去怪怪的，應該是「脖子」吧。
dannyho 發表於 29/1/2014 01:5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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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裏我認為是語帶雙關來的

dannyho

一口氣看完了。
感覺全篇文章要表達的就是最尾收結那句：

　　此致
人類無盡的惡意　及　偽善的你

如果最後那幕阿勃梭魯不是事先已被殺死，而是在祭典時，在托洛尼的眼前才被殺的話，應該會更震撼。不過對托洛尼來說可能又會有不同的結局了，再加上尺度的問題……

P.S.

壯漢斬斷精靈的勃子

看上去怪怪的，應該是「脖子」吧。

rose~

其實托洛尼的母親才是大魔頭

看了一半已經想問：「說好的殺精靈呢？」看到最後才覺得這個故事很不對勁……

千萬別像兩年前的那個小孩，只花兩天便完成了任務。

這是伏筆來的麼？

Sunny

畫成漫畫最後一幕應該會更讚

S754

>>直到六十年前，豐緣政府宣布禁止以任何形式殺害精靈前



看到這裡就覺得會很黑，果然你沒有辜負我們的期望呢。


嗯。

DL

最後那一句......
我只想說......
主角你就這麼容易壞掉麼?

Flygon2076

阿勃梭魯就這樣被吃掉了.......
看完之後我非常不安.......

elvis

看完之後心情沉了一沉，
但是這種將高潮留到最後的寫法我偏偏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