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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天空.落葉.風(連載至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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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9/8/2008 02:1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惡魔與死神的監視日記(前)



七月四日 星期五 雨

今天,在學校遇上惡魔了。是因為心靈太脆弱才被惡魔盯上了——我想。若這個是考驗的話,只要把之無視就好了。但這還不夠——
小休以後就分散了,放課後又在學門把我叫上。雖然沒興趣知道它去了哪,但卻被帶到一所百貨公司去……走錯路的次數不下三四,感覺它是在下午的課節才走去認路。
離開了舖位,奇怪為什麼自己手上拿着一打牛奶,卻聽到了惡魔的耳語。「牛奶~牛奶~牛奶~」,立時打開了錢包。我第一天就見識到惡魔的恐怖了,有點兒後悔。幸運的是,它還懂要我付款。
回到家後,惡魔連同一整箱牛奶潛逃了。即使有了相應覺悟,也接受不了淪為跑腿的事實。
依然不太習慣家中的氣氛,換了便服便外出找節目。
——今天是保齡球。


七月五日 星期六 雨

跳字鐘顯示着一五二六的字樣——起來時已經是三點了。最近不是上學就四出遊蕩,今早決定幹一次久違的大掃除。說起清潔,就擔心起昨天那一打牛奶的垃圾會被它怎樣處理。打掃中途不自覺地把礙事的家具都扔掉,結果就浸着滿身臭汗衝入了浴室。
「抱歉……沒留意你是雄性。」
「惡魔」從窗外竄進浴室來了。當時沒有掩護,就反射性地蹲了下來。心想它果然沒有人類的常識,一如往常地……要說有什麼改變的話,那就是今天的惡魔的某個部位比本時紅……還有就是行動沒了以前的俐落……而且眼神也很奇怪……
「歡迎小姐特意光臨寒舍,請問有什麼吩咐﹖小的定必竭盡所能為小姐辦妥。」
嘴巴自動切換成奇怪的模式了,難道我的覺悟有如此般根深柢固嗎﹖
「爽……」
「爽﹖」面對惡魔小姐通紅了的部位、奇怪的眼神和曖昧不定的語氣,令我不由得像個笨蛋般重複那個單詞。
「請給我爽身粉﹗」
「……嗯。請問小姐想用那個來做什麼﹖」
神志清醒的我控制不了舌頭的活動,嘴巴附近的肌肉和聲帶似乎把這種奇怪的說話模式當作優先事項了。這令我驚嘆世上有如此強力的暗示。
「開牛奶。」
惡魔小姐又把我的思想帶到奇怪的地方。
「雖然就小姐的角度來看,爽身粉可能和奶粉在外貌上很相似,但那可不能開出牛奶的。」
處理了奶粉的問題後,便打算小睡片刻——


七月六日 星期日 夜

起來的時候腦袋如養了蟲子般發漲,窗外是跟自己同樣空洞的黑夜,不爭氣的身體一覺睡了十一小時之多。看着窗外的風景,不自覺的就被屋外的那股絕望所吸引。漆黑一片的城市彷彿如一個新屋入伙的鄰居,然而她並不是一個陌路人。我知道,我今後的一生將不能脫離她的絕望。空腹是大忌,因為這虛弱的身體那怕只是碰上一點來自黑暗的不幸,墮落的心靈就會亮起尋死的念頭。也許,那種東西在那時候已經死了……
沒有哭泣的孤兒,也沒有小孩留下的鞋子。城市崩落的碎片間,擠擁着虛無——我不覺得那是通往無限深淵的彼岸之河,因為風是如此清爽、如此潔淨。如死神的鐮刀一樣,揮來時逃不掉,收去時找不着。死亡是如此的突然,空氣中只是逝去的影。我在那邊找不到悲嗚和痛苦,因為它們都趕不上通往彼岸的尾班船。我知道,眼前的不是一場災難……至少那是不同的感覺。
最近的生活也很頹廢,但這些也比不上我正浸淫着的死亡氣息。縱使死神已經遠離此地……不,我就是知道它還匿藏在城鎮中的某處,才會接受那種禁果。惡魔和死神之間,我該選擇的到底是什麼,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影子是鏡,都沒有產生自我意識的能力。所以人所畏懼的是躲藏在黑暗中的陌生人,我直至那個時候之前也是這麼認為。躲藏在黑暗中的人,說到底也只是繞了歪路的幼苗,沒有得到充足的陽光,就如現在的這個我和另一個還擁有自我意識的影子。這個人,並不是因為想玩偵探遊戲才到這種荒涼的地方的。我找不到影子映照着的本體,但它就在那兒,猶如路過此地一般,而我則是路過此地的路人。空虛的藍瞳染上了四周的幽魂,白玉般的皮膚上披上了深藍的披風,紫色的白瓣連身裙與飄逸的長髮同樣清爽。眼睛產生了怨靈從地下冒出來的錯覺,而站在那邊的就是死靈的公主。
白天,我一直浸醉在晚上的仲夏夜的春夢之中,彷如那是我第一口嘗的葡萄酒般,告訴我的身體是一切子也再承受不起這玩兒似的。


七月七日 星期一 許願星之夜

昨天晚上,我為了死相體面一點而換了套比較時尚的衣服。總覺得情緒很壞所以到浴室想一想那些有的沒的。所以自殺的事宜就拖到了今天。
在思想瘋掉之前,我的靈魂早我一步而逝。嘲諷着終究壞掉了的生理時鐘,我出門去把早已逝去的靈魂埋葬在那零時的迷宮之中。黑夜的親切蓋過了她的冷,像大海般讓我投入其懷,把我僅餘的痛和溫暖也一砌奪去。沒有死亡就沒有誕生,正如古蹟的拆卸和政治一樣。
「我只知道『活着的人才有資格談死』的說法啦﹗你那是彼岸的論調嗎﹖」
「喂喂﹗神學裏沒有輪迴這回事啦﹗」
「知道的嘛﹗那麼要我現在就帶你下去嗎﹖」
「那個可是天使的工作呢﹗」
這樣的東西不可能是惡魔吧,不可能。會弄錯的自己還真夠笨。
「死掉會很麻煩嗎﹖」
「……」
「那麼猫小姐要我做些什麼﹖」我探頭尋找黑色的貓兒的身影,可惜牠就在道路中央直立,這就看不出她躲在哪耍跟蹤了。「為什麼一直也不提起﹖」
「先說的人就敗了。」
那就是說我差一步就贏了。
「先說你憑什麼被我看上吧。」
看着猫兒一本正經地說話,而且還有人認真在聽,那種高度的差異還真詭異。
「簡單來說就是健康的男高中生的身份……」
這種生物地球上一大堆啦。
「但這不重要。」
說的是誰不重要呀﹗
「重點是天臺是好地方。好像左擁右抱、一躍而下、嘿咻的事、剖腹事件、斬首示眾……因為是『世界』所以說示眾也沒有錯。總之你也這樣覺得吧。」
「天臺是好地方。」
簡單來說就是隨手撿回來的。
「嗚……真冷淡。順帶一提,天橋也是好地方。畢竟那個才叫真正的斬首示眾嘛。」
「回正題吧,我們有代溝。」
一本正經地說着可怕的話,還真詭異。
「你要做的就是毀掉那個人。」
依然是很可怕的話題。「那個人」是指先前叫「世界」的女人﹖
「先不說為什麼是女人,你怎麼認為那是人名﹖」
猫兒又表演牠的讀心術。
「咦﹖男人的直覺吧。」
「果然重點還是在女人。」
猫兒打了個哈欠,示意今天到此為止。而我有所得着的是,去查了查猫是不是屬於夜行性。
「啊﹗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不會這樣做,死掉很麻煩吧,猫小姐。」
「哈哈哈哈……呼吸不到了,我對你的認識果然不夠呢﹗」
是「我對你」而不是「你對我」……嗎﹖
「鄰居會投訴的啦﹗」
她決定在屋內侍一晚,說是因為不想自己的家裏鬧鬼。真不懂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到了早上,耳朵大半天也在嗡嗡作響,怎至有時還會聽見她的笑聲。今天還是要到學校走一轉……總比在家裏胡思亂想好就是了。只是剛出門時我就後悔了,鄰人間已經傳起關於我昨晚在家裏藏了女人的謠言,作為當時人的我也不好意思留意細節了。
日光刺痛了雙眼,但打在皮膚上卻異常溫暖。
學校是一個好地方,因為是社會縮影所以可以盡情投放怨言。當然,聽的那個總不好受。
今天來學校是為了散學禮儀的出席率,說起散學禮的話就不得不說這所學校奇怪的傳統。散學禮的同時亦是十周年校慶紀念(目的絕對是為了命名本日為散學紀念日),還真有夠年輕的。聽說當年為了決定橫額的顏色而面臨大危機了……總之就是失敗收場,然後學校營運到了現在還是很嗆。話說回來,今天來學校還有因為另一個更體面的目的——
「許願星之夜。」
在以緋紅為主色的大禮堂閒逛是每個上課天的活動事項,今天也不例外。本年度的全校橫額都以純白為底色,配上空曠的紅色建築,排長不是一般的誇張。
「陽曆的七夕和陰曆的七夕,這是幾多年才一次的惡趣味呀﹗」
平時這裏的紅不會給人「熱鬧」或「喜慶」的感覺,倒是較像紅茶。瀰漫着名為幽雅的毒氣,脫俗且令人沉醉。所謂大禮堂其實就是個有空調的巨型盒子,正常情況都不會有椅子之類的東西。就算是宴席,也與我們學生無關。所以平常我都是倚在窗框旁發呆,今天則佔了個近逃生門的位置。原因是正在上演的《七夕的許願星》的舞台劇在去年曾經引發起一次暴力事件。倒不是宗教上的問題,純粹只是因為戲劇部的成員演技太爛罷了……出場名單好像與往年不同,但還是安全至上。
「事實是,今年的六月和七月期間,幾乎所有日子的陰陽曆都是與重疊的。」
雖然我不會說什麼「感覺不了這個人的氣息」之類的話,但被陌生的聲線在背後搭訕總不好受。要說為什麼的話,大概是因為昨晚有類似的經驗。
「……所以請不要把這件事想成什麼華麗的事情。」
對方慾言又止,像是一副把「聽了就想作噁」吞了似的語氣。盡管被吐苦水了有點兒不爽,但畢竟七夕的正日又不在七月初七……
「那種閒話不完全也很正常啦。」
「主次調亂了呢﹗明明節日的意義就只有那一個而已。」
日獺——所謂的番長就是屬於那一種被孤立的人,把事物的優先順序弄得和正常人不一樣。我眼前這個人就是以一堆無聊的事情為優先。直到這兒為止,她的表演就如一個現實主義者,但卻是被現實背叛的那種。
「找我有什麼事﹖」
明明是陌路人,說話卻不着邊際。這一點實在讓人不耐煩。
「比我想像中有耐性呢……其實也沒什麼啦,想問問關於你父親的事情。可以的話還希望你能請我到貴府走一趟。」
大家都是學生,都是前途無量的青少年。這種婉轉的口吻卻倒如正常人般討厭。
「關於他的工作我知道的不多,倒是認識幾個跟他談得來的傢伙。至於後者呢……恕不奉陪了。」
感覺自己好像沾上了一些不了得的事情。雖然對方是學生會成員集體缺席、教師資源無故失蹤和剛提到的《七夕的許願星》暴力事件等混亂的嫌疑犯,但從來沒有妄想過那種不見得光的內幕。然而我的妄想在一瞬消失了,因為它逐漸化為現實。
「不是關於工作的事,我想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例如喜惡之類的事。」
身體被恐懼感籠罩。因為一直在我眼前表現得寞視一切,名為日獺的少女露出了不可一世的媚笑。猶如掌握大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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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10/2008 06:3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惡魔與死神的監視日記(中)



如果以世界為敵,同為傻瓜的世界公敵就是友。
如果以一切為敵,那就真的不存在敵我之分了。

看她的語氣像是要談一段時間似的,正好我尚未收拾家父的遺物,所以聊天的場所就決定了。
「關於父親的工作知道的不多」,這種說法沒有錯。四周事物也陪伴了他約三分之一的人生,然而我卻一無所知。他在這兒扮演的角色必然與我所見的不同,所以身於學校時的他與我是陌路人。若說「這校的社工死了」之類的話,我大概會不為所動吧。
可是記憶卻否定了戲言,厭惡感不斷湧現。我深呼吸一下,心情平伏了,身體卻異常冰冷。
日獺坐下了在他生前的位置,猶如不存有對死者的尊重般坐下了。她緩緩地以不着邊際的語氣說話﹕「剛才和你說話的孩子和我之間的關係……你就理解成雙重人格就好了。說到她呢……你跟這個小孩的處境很相像。至親已故,死得很不安詳。然後自己也跟她死去了。嗯,就跟你一樣。」
「……」
「當時還真是對你們這樣子的表現摸不著頭腦。身邊的人死了,哭過了,消極過了,休息過了,就請重新振作吧。這樣一來就好像是死了的人的責任似的。你們都以為自己是什麼大人物。不,就算是什麼人也不可以讓其他人擔心,把自己的過錯推給其他人。更可況對象是死者,這樣推卸責任是不應該的啦。」
「……」
「都不說教了,我又不是這地方的前主人。話說回來,你的存在是翻家父的記錄時得知的,看你沒什麼殺傷能力就直接來跟你接觸了。而我只是想知道關於家父的死因才來的,但這個情報我早就有了——比誰都早……啊,想知道的是那個孩子。」
「……」
「她為了想知道當晚發生了什麼事情一直也很懊惱呢。」
「……」
「之前說過了吧,你跟那個小孩很像。其實兩者之間還是有不同之處……家父的死是出於死者的不自量,而那個孩子的至親就只是單純的災難、意外。」
「……」
「家父是被我所殺的。」
話題跳躍得太快,當中夾雜了一些超現實的東西和誰也知道的道理,然後一眨眼就到了重點——他的死因。我應該在這個時候停止的。門口被封,但還有窗戶。兩層高的輔導室所帶來的衝擊力不足為患,可是一跳下去就會被學校圍牆上的鐵枝刺穿內藏。然而,在各種思緒交集過後,我所得出的結論是——加速。
「果然,前晚看見妳時就應該把一切解決掉。」
「昨晚來的話依然保留收屍服務啦﹗」
「那真是敬謝不敏了。」
「……」
「那是戲言吧。」
「僅是收屍那部分。」
眼前這自稱的殺人犯的目標是他——林河.雪烈,因此才會接觸作為他的兒子的我。那麼猫小姐的理由呢﹖事先已經清楚我喪失雙親的事實,既不過問關於他的事情,又不採取任何動作……待命。若是如此的話,那麼動機呢﹖
「為什麼要殺了他﹖」
「林河.雪烈﹖他持有稀有道具,而且升經驗值又快……可惜掉的金不多,錢包才一張百圓紙幣和一些零錢。」
「……」
「而且那個稀有道具正好是那孩子須要的。」
動機已經充分了。說她這種人不會跟人結怨的話,誰也不會相信。即使是瞎猜也好,我也只能相信——我還有可依靠的力量。
「所以說呢﹗我要調查一個與家父有來往的人,想知道你有什麼頭緒。」
「這對我有什麼好處﹖」
「今次我露出的破綻會很大,所以也想你來參一腳。而且主角不在的話,那就沒戲唱了。」
「……雖然說你問得很空泛,但我倒知道你說誰。」
這也多虧他不懂交際應酬的性格了。由因大概是只喜歡小孩子。作為社工卻不打好人際關係,就是「醫生都不注意身體」這麼一回事吧。
「誰﹖」
「那個呢——」
玻璃應該破了,臉也許被割破了。但一切觸感也變得遙遠,只剩下模糊的視覺和煩人的噪音。身體很冷。這說明了今後我只能靠自己來活着,因為沒有人會再來可憐這個無能的我。現在看起來,那個「誰」和現在的我的確很相像。
我不知從可時起倒了在地上。然後日獺耍了個白眼,我則從旁苦笑。兩人的視線都落突然闖入的「牠」身上。
面對那漆黑的身姿,我只好檢討自身的弱小——
「真魯莽。」她說。
「可以打開窗再進來的吧。」我說。
「我還以為你會跳出來的嘛。」牠回應道。
的確,那是當時那場景的其中一個選項。
「誰會做這種事﹖」
「你﹗」「大家都心照了。」
二對一。那種實力差距比角行飛車對桂馬還大,根本就是單邊步挑戰龍王龍馬——不是同一個次元。
——很過份。果然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能靠得往。
「……」
話說回來,我看日獺這種人的行動模式雖然滿奇怪,但應該不至於難以觸摸。那麼猫小姐遲遲不行動的原由就只是純粹的實力差距吧。就算事實如此,也不至於連逃跑也做不了吧。
「情報足夠了嗎﹖」我問。
「都夠了。」牠答。
「那麼就撤退啦。」
試探,為的只是更接近真相。
話雖如此,但得出能令人安心的答案就已經足夠了。
「啊哈哈哈,這是當然的吧。」
牠笑起來了。毫無預兆地又突然地。
讀心術嘛……如此這般我就無必再擔心了。
「——但果然這種笑法還是很詭異。」
正如逃避的話就勝了,又如抱有十全的把握逃走。
——即使是歪理、詭辯,同時也是事實。
「好啦好啦,算我敗了。不用急着逃,反正學校的節目還沒有完,雪烈的東西也沒拾好——」
欲言又止,日獺向我打了個眼骰。這個人做事真的很不乾脆,和某個懂讀心術的完全不一樣……雖然都是一樣惹人討厭。
「而且,那個孩子很寂寞似的……夠了,那個眼神算什麼,我走就是了。在這之前至少要胡扯一個故事給她聽聽啦﹗」
說起來還有這麼一回事。
父親的死因決定了是海邊事件(見第三章)時遭小偷行劫,被誤傷致死。與實際行凶地點一致好像有點兒不穩妥,但日獺本人也說沒關係了。想深一層,只靠地點跟本不可能查出什麼,畢竟犯人就是自己嘛(而且好像很易瞞過去似的)。屍體也確認了是被利器所傷,和城市崩壞事件(見第四至八章)的受害者混在一起好像是程序上的問題——也許和母親那邊有關吧。總之事情就暫時告一段落了。
本來以為日獺會就這樣回去,誰知她又來一個美人回眸,而且露出了不合乎角色設定的疑惑表情,問道﹕「一直在談自己先父的事情,怎麼還可以這樣冷靜的﹖」
「至少不想在你面前哭出來啦。而且也不懂怎麼表達那種心情……照你的說法就是『不能重新振作』吧。」我把想法說出來了,曖昧而正直不諱地。果然還是「旁觀者清」,當時人是不會清楚自己的事吧。
「是這樣嗎﹖」
還想她會再發表一番偉論,誰不知卻對我的回答表現得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起了話題卻不負責任地留下一堆懸念,我對她這種迂迴曲折的態度果然還是很討厭。
「你果然和那孩子很相像。」
「……」
這樣就真的完了。
無論是猫小姐的懸疑、父親死因的秘密,還有城市崩壞的真相,都如同輔導室的玻璃一樣擊破了。問題的答案被公認了,那麼行動就只有依照結論來執行。
收拾好父親的遺物,今天就到此為止了。


七月八日 星期二 烏雲

睡來的時候,還是對自己所做過的事情不能相信。然而腦袋過於誠實也不是一件好事。當然,曖昧不清、糊里糊塗也不是。
起床後伸了個懶腰,洗完臉以後才察覺自己的身體真的是壞透了。可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因為今天是大日子啦。
時間是凌晨三時二十七分,正好是那個「誰」的探訪時間。準備穩妥的我只好拖着累壞了的身子出門。由前天起雨就沒有再落了。抱着這種心情仰望天空,卻看見萬里無星的黑夜與烏雲。真是掃興。
很冷很冷很冷——
一直重複着這種沒有益處的自我暗示,漸漸就聯想起我正前往探訪的他。
煒哥是父親對他的稱呼,而末文叔叔則是他本人要求我喚他的稱謂。前者大概是在開玩笑,後者則感覺到強烈的自虐成分。結果我還是尊重故人的意志,以姓氏來稱呼他……說起來家父也是故人呢﹗
「這種戲言好像有點兒過份。」
——這種事即使是想想也不可以的吧。
要說我是被自我孤立所凍結的話,他就是被不可能達到的空想所燒毀了。凍結的話可能還有得救,但毀了的話就真的是壞掉、沒救了。即使本人也深明了這個事實,現在也依然會埋頭苦幹地追求那個夢吧。這就是我個人對他的印象——要說印象的話可以加得太多個人推想。畢竟他的存在感實在太薄弱了,若真的要說明他本人帶出的氣息的話,那就如鬼火一般。火溫微弱到接近無害,卻附帶着強烈的危險信號——此路不通、內含腐蝕性物質之類的警告。他這個人十分溫柔。不是甜言蜜語的類型,也不會在對待物件時特別小心,而是一種實用性高的溫柔。和他相處的話會有種事事順境的感覺,兜一大個圈子後才會發覺都是他的功勞。對外人會有強烈的抗拒意識。除此之外就表現得像個正常人一般……也許這又是另一種溫柔吧。
「抗拒意識、被現實所背叛的空想者、溫柔的劍士(善於保持距離)和普通人……老爸交了個很了不起的朋友呢﹗」
末文逝煒之居。只有在這兒,才會令我重新認知自己是活於小說中的一個人物。
廢置空地和簡陋小屋都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能活在這種環境的才是國寶級的稀有生物。
沒有裝門鈴,門又像輕輕一拍就會壞的像子……
「啊﹗稀客呢﹗」
正當躊躇着要採用什麼禮節時就出來應門了,真是幫了個大忙。
「這種時間還前來拜訪你們真是抱歉,我有阻礙到你們嗎﹖」
現在代替主人家開門的是這兒的常客。時髦的金髮青年至今依然沒跟我正式打過招呼,因此還不知道姓名。就末文的立場來看,他倒是與我有着共通點——謝絕意識。然而他擁有比起我倆都要強的自我意識,更貼切點來說,那就是純粹的瘋狂——
「有呀﹗」
「……」
「雖然只有這種天色他才會見客,但你以為現在是幾時幾分啦。」
「……」
「好孩子就應該躲在家裏接收父母的庇護吧。」
好了好了,我們都是壞孩子。來個激情的擁抱好不﹖
主人遲遲都不露面,作客的又在處處為難,這是怎麼一回事啦……
「抱歉﹗請問末文先生在嗎﹖」
「臥病在床,有什麼在這說好了。」
想不到傷勢會這麼嚴重,那麼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說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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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7/3/2009 08:04 PM | 只看該作者
為慶祝Mock Exam的來臨,十二章更新﹗主角(﹖)面臨最大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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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秋風起(一)



九月二日 星期二 晨

盡管與家人的關係打不好,光是待在家裏就會有一股安全感。正因為世界還有屬於自己的居所,才可以安心地想些有的沒的吧。
最近腦袋都很不安份,每晚也睡不好……
「要不買一點安眠藥試試看吧。」
早上五時正,父親不在家,母親正在就寢。居處不近工業區所以環境也不錯,屋村置有鐵路站而且層數不高,出門方便不在話下,就連閒雜人也能出入自如。
要舉例子的話眼前就有一個。
家裏多了一個外人,果然不甚順眼。於是我——日獺,嘗試要它學會一點禮儀﹕「這個時候你在人家的家裏幹什——不,在進人屋之前請你先得到我批准。」
真佩服把話說得這麼漂亮的自己。
他站在餐椅上,用奇特的身體構笨拙地造端着一杯父親的咖啡。好像因為被我一叫而燙傷舌頭了,眼泛淚光地抱怨﹕「你還叫我做『你』呀,真失望……人家也是有名字的,這點程度的禮貌還請你遵守一下吧。」
失策﹗在要他不要亂進別人家之前,居然忘了自己是連「禮儀」的「禮」字也不懂寫的不良少年。——不,這算什麼﹖不良份子就不可以有禮貌的嗎﹖別瞧不起我,記住一兩個名字還是懂的。
「你真的忘掉了呢﹗」他搖了搖頭,一口氣把餘下的灌進肚裏﹕「好好地給記緊啦﹗我的名字叫菊.草.葉。」
「從一開始就沒有忘掉。」
嗯,現在開始記住吧。
「唉﹗」那片礙眼的樹葉晃了一晃,沒有起伏的身體聳肩似的抽搐,擺出一副令人不爽的姿勢終結了對話。
「轉個話題,來清算一下過去的事情吧。」
「過去」,又一個討厭的字眼。說到這個的話,據說剛才在我家中用我的荼杯「品味」過父親收藏的咖啡的這個閒雜人就是以一種將「過去」之物於「現在」還原的術式……若果其中包含的概念是真確的話,說不定對我在進行的課題有所幫助。嘛﹗反正都是會過去的事情,隨遇而安吧。
現在的話題,無容置疑,他就是在說的就是那件事﹕「很過分呢﹗就算裝傻也要有個限度啦。」
出乎意料地,他裝出了一副無辜相﹕「在說誰﹖」
那啥,原來不是說那無能魔術師嗎﹖
「那個娘娘腔啦﹗」
「哦。這麼明刀明槍,真不怕你獨個兒逃掉的說。」
明明一直以來的溝通都很順利的,這個落差是什麼一回事﹖
「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本來以為使開校長之後還會安步就班的,誰知一來就如此激進——
發青的可笑臉蛋,變成了同屬植物的番茄。看他的樣子像是自己的話題被扯開而鬧別扭了﹕「說的是七月的事情。」
原來如此,這的的確確是過去的事情,而且毫無討論價值。要比的話魔術師那邊就算是未來的事吧。
「有什麼進展嗎﹖」
因為已經過去了、結束了,現在再提起的就是說明事情有變動了。
「海邊事件後雪烈一直音訊全無,而鬼火驅使者一直在政府屬下的建築物隱居……要形容那座建築物的話,隱藏得不錯但結構本身非常突出。」
這些你之前都說過了不是嗎﹖
「唔……什麼一回事﹖」
想問他為什麼不開口見山,誰不知他認真地回答﹕「那一帶是公務人員的宿舍啦﹗……那一天你們不是去海邊途中嗎﹖那些可恨的政府官員就是住在那一帶,什麼物質過於充裕所以崇尚生活,真是失禮。說開公務人員,那兒的保安真的不行。雖然對外監測比一般的強,但作為殺人場所的話我看已經屬二等了——」
「這是什麼﹖」
我嘗試彌補一下那極大的落差——
誰知換來的是他輕浮的一句﹕「想和你多一點對話。」
這是我的極限了——
「……」
很討厭認為他那種噁心的性格已經改了的自己。

「說回正題,鬼火驅使者的藏身處附近倒不是住着什麼高層——換句話說就口風不怎麼緊。」態度再變得嚴肅了,說起來他那豐富的臉部表情很容易影響他人情緒。
「嗯。」
看似他不太滿意聽眾的態度,只好附和一聲。
「城市崩壞事件一度露面,事後與雪烈同樣失去行蹤。目擊者有你、日生.拉娣、雲蝶老師和我,然後是當時人鬼火驅使者。那個人的話有種被當作傀儡的感覺,畢竟用自己的樣子作替身的感覺很討厭——當然,若那堆怪獸中混有間諜之類的東西就沒戲唱了。」
原來她還有這樣的一個名字呢。
「你的能力還沒到那種程度嗎﹖」
說到這東西的能力的話,就是那個討厭的「不被他人發現程度的能力」和高行動力。而且也不見得是個正人君子,還真叫人擔心他平日會攪出什麼亂子來。
「我是說沒有你出場的機會,所以可能性排除。」
「……」
什麼嘛﹗不是自己去確認了嗎﹖還找我荏。
「然後就是作為海邊事件的第三者,日獺.……呀﹗這個是姓氏還是名稱﹖我怎麼不知道你是外地人﹖」
姓氏又不是跟族譜的,在前在後都沒差的。……該怎樣說呢,即使對他人的私人被調查一事沒什麼感覺,但當對象是自己或熟識的人的話,感覺就有點……這大概就是那個同理心的基礎吧。
「所以就叫日獺好了,其他的請給我忘了。」
是這樣沒錯——
「這種事只有我忘了也是無補於是的呀。」
把這些都忘掉就好了。
「以海邊事件的目擊者的身份在城市崩壞事件中被鬼火驅使者拐帶——一時口誤……我這話沒有把你當成小孩的意思。尚未確認當中各人的關係。海邊事件的內容不明,原因是目擊者本人有記憶障礙……」
的確是有這魔一回事……
「怎麼了﹖我在聽啦。」
眼神很兇﹗別這樣子盯着我好嘛。
「我想問,你那個記憶障礙是什麼一回事﹖」
這東西真多管閒事。又要管名字,又要問病情,我總不會讓一塊瘀青色的怪物當我母親的啊﹗
「唔……呃,就是失憶之類的吧。」
本來要與這種不曉得是動物還是植物的物質溝通,已經用上了全身能搬動的神經了。語氣和聲線還過得去,但是他的感情波幅太大了,完全讓人猜不透他下一步會弄出什麼不正常的「事件」。而且,最重要的問題是,那浮誇的肢體語言以及其豐富的面部表情實在超出了我的想像——不,在想像之前,根本連把那些姿態和情緒配合起來這種事情也辦不了。像是把葉片擺在嘴唇前磨擦之類的、單起一只眼而另一只則隨着葉尖左右搖晃之類的、以兩隻短得不行的前腿跟葉子打拳擊之類的……
「就算是失憶也有細分為幾種情況,例如儲存記憶時就出現問題這種先天性缺憾,為了治療心靈創傷而產生的防禦機制,因物理損傷而導致的器官性失憶……」
現在的就更搞不懂了。葉柄一動也不動,兩眼嚴肅地盯着我這邊,四肢安份地站在櫈上。我猜——這就是所謂的便秘吧。
「你這伙子有在聽的嗎﹖真是的,自己的事情就給我處理得妥當一點——無論如何,你的醫生總有跟你說過些什麼的吧﹖」
「唔……呃……嗯……」
有在聽呀……有在聽吧,大概。
「一談到自己的事情就這樣子……人家擔心你嘛﹗」
果然——很噁心﹗

到最後還是一些沒建設性的話題。
想起時間已經不早,安眠藥是買不了的了。
「我接下來要補下出席率,你要跟來嗎﹖」
雖然抱着這種猶如咀咒人偶的青色晶狀體的話,面對熟人時會很難為情;但總比把他留在家裏安全——
「我會跟着的了,你先出門吧﹗……放心,門窗會鎖好。」
話說我從來沒有給他鎖匙吧﹗再者,他這般外出不是很奇怪嗎﹖
「我很好奇你這副樣子能跟誰打好關係,你那個情報網是什麼一回事﹖」
先轉一轉話題,緩和一下激動的情緒。
「都是靠這雙腳和這對眼睛要回來的啦﹗」
「要回來」,很奇怪的說法。
「比起恐嚇,果然還是用金錢比較方便……」
菊草葉掩面嘀咕,說着很危險的話來﹕「可以把那個叫存摺的東西給我嗎﹖這對你也有好處呀﹗」
的確,被恐嚇的那個很可憐,而且和罪犯有來往也很麻煩……
「好吧,那麼……」
從房間找出裝着那個的手提袋,菊草葉也好奇地跟來。那四條短腳與地板磨擦,吱吱作響。而那扭擺着的身體彷如毛毛蟲,令我產生了地板被不明綠色分泌物玷污了的錯覺。
「找到了。」
現在我只須要在那個上按下求救信號,就能夠脫離這個毛毛蟲的地獄了。
「那個不是行動電話嗎﹖你打算幹什麼啦﹗﹖」
被他那高水平的知識一嚇,頓時忘了自己要打的是九九九或是六六六。慌忙地護住手機,稍退半步,好不讓之暴露在藤鞭所至的範圍。
回過神來,菊草葉卻歪着頭,滿臉懷疑地說﹕「你避什麼呢﹖」
正想剛才自己高估了他的知識水平,兩發藤鞭已一先一後地直刺胸膛(居然知道緊急求救這一回事)。本來只警戒着我右手所持的手機,那知他乾脆地撃向心房,因而使不出投技。只好用左手擊開朝右的鞭子再下蹲躲避迎面的後發剌擊。
「你打什麼呀﹗」
抬頭瞄了瞄他的臉,竟然還在裝傻﹗
「我是見你避我才打的。」
他把雙鞭收回胸前,然後把原本的剌擊換成車輪式拍打。攻勢不如刺擊般狠,但其緊密是能瞄準每一個我避跑時暴露的破綻。
「我是見你打我才避的。」
本來我一開始的站位就是為了避免離藤鞭太遠而降低緊張感。若是室外的話還可以走得遠遠的,此時就只好在雙鞭構成籠罩前把之打掉了。
「日獺,這麼露骨地說謊是不好的呀。」
不要用母親的語氣說教,一點也不像。再者,這跟露骨不露骨沒關係吧﹗
「犯罪是不好的呀。」
全賴幼年遲到被罰抬水桶的恩惠,才能勉強經過四輪攻勢後依然站着——
「犯罪很好呀﹗」
不帶罪惡感地虐打弱質纖纖的少女,菊草葉承着右鞭揮出的力度轉動身子,往後放出一枚葉子飛刀,收回的左鞭準備配合飛刀、右鞭同時合撃。
「你果然很想殺了我﹗」
就當下的距離,投技已取不下菊草葉的重心。接下來的合擊既不能擋又不能避,眼下右鞭要收回,恨不得一把火將這個噁心的變態愉快犯變成炭燒果凍。
「你與我之間無仇無怨,我為什麼要殺你﹖」
很好,我下年果然還要重讀中三。

[ 本帖最後由 魔術師Chikorita 於 7/3/2009 08:05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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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31/3/2009 01:43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秋風起(後)



校方跟本不會允許我重讀三年中三,只好打定算盤準備出社會工作罷。
打了二十多輪後才能將菊草葉說服,用棋盤來代替暴力……最後,弄得自己心身疲累,他卻依然精神抖擻,不停嚷着「下一步,下一步。」,真叫人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才能爭取一點休息時間,卻在床上吃了三千隻綿羊也睡不了。偷偷摸摸地從自己家裏離開時,又被那東西纏上了。結果,就成了這種狀況——
一個抱着醜布偶到藥房購買安眠藥的悲劇少女。
這不僅讓旁人眼泛淚光,連藥房老闆也要將藥以半價賣給我這個沒帶齊現金的冒失鬼。我暗自為自己的際遇呻吟,胸前的破布偶卻在幸災樂禍。
「替我問候一下家中那位吧。」
藥房老闆強顏歡笑道。
「……嗯,謝過了。」
我沒精力澄清自己的家世,順着氣氛糊扯作罷。
正打算強忍他人目光,氣衝衝地離開這讚人熱淚的舞台時。
「客人,你拿着這種利器很危險吧。」
說話的是個年少氣盛的藥房職員,對顧客的語氣卻不太友善。初生之犢不懂世故,這還算情有何原。眼見那「客人」一身黑衣,腦袋和手腳都埋進了一堆灰黑的布團中。最讓人詫異的是托在肩上的那柄出現於古今傳說中,那位「死神」的象徵物——……少年,你曉不曉得什麼叫危機意識呀﹗就這麼不在乎自己寶貴的性命嗎﹖古人曰﹕「身體發灰——」嘛……我也沒什麼資格說這個。至少你要知道,踫着這類腦筋有問題的人絕不可以用常識來刺激他啦﹗
回過神來,懷中抱着的那「布偶」已沒了影蹤,卻聽見腦袋後傳來一陣咆哮﹕「劣質製品﹗還沒醒來嗎﹗﹖」
定睛一看,眼前綠葉四散,遍地都是清潔用品以及皮膚科藥物的包裝,卻連一片葉子也沒踫得着地面。難以想像自己前一刻才身處的陳列櫃會變成這種境況。
「布偶」——菊草葉,自稱為草屬性的精靈。本來就看過他使出如在「腰」間伸出藤鞭和腦袋頂着的葉子之間飛出刀片般銳利的葉片之類的把戲,卻老是抱怨說我奪走了他的能力。
嗖——
細看那些飛散的葉片,大小跟一般路邊的無異,這與他平常慣用的大尺碼不相乎。當中更有些被利落地分成兩半,能把如葉子此等柔軟之物切斷的,正是那死神的象徵——不,要說那是死神之鐮的話略為有不妥善之處。
通常用到鐮刀的話,一就是運用手腰的轉動來「割」,一就是加上全力的力度來「砍」。如今這個黑衣人用的卻是腰馬之力作防守和躲避,這與非人之物的形象相去甚遠。
「呆蛋﹗為什麼還待在這兒﹖」
嗖——
相比起我跟菊草葉早上那場鬧劇,菊草葉所出的棋子明顯多上了六七倍有多。話雖如此,黑衣人的鐮刀所牽起的暴風卻漂亮地把他的部署一一化解。未見那黑衣人能靠近菊草葉身邊所佈置的藤鞭,那青綠的身軀卻早已傷痕累累,混身令人作嘔的液體。雖說在第一次朝我而來的突擊中,菊草葉會有多個必守的要點,不能捨難取易,但還未至於弄得如此窘態。定是那一記突擊之中,藏有我所忽略了的殺着。
嗖——
可惡﹗你還有擔心其他人的時間嗎﹖OO.日獺﹗
嗖——
一如既往地目的只為封鎖退路﹗
嗖——
嗖——
為何每個追殺我的人——
嗖——
嗖——
嗖——
準是認為我只曉得逃跑啊﹗﹗﹗

秋風瀟瀟,紅葉飄飄。
番長日獺在家中亭園等候遲遲未歸的紅葉。心中想到被某「人」勸說道﹕「這個時候還未有紅葉喲。」時堅持要待在家裏的自己,一怒之下氣呼呼地走到街上。
未到吸血鬼的出沒時間,現在是獵人們修補配備的良機。
「日獺」正要移身於雷文望遠鏡。雷文望遠鏡前身是一所推銷光學儀器的零售商,卻跟前批發商解除了合作關係,因而被迫放棄了銷售顯微鏡和照相機兩類產品。
牌面的後半部改成了「望遠鏡專售店」,前半部半調子地沿用某顯微鏡愛好者的名字。對顯微鏡沒興趣的「日獺」就曾經向店員質問過這一點。
事實上要是改了名字的話,事後對舊顧主的通知又是一筆支出。陷入低谷的財政狀況根本不允許那個人力資源去做這種瑣事。只可惜「日獺」的狂奔與自大不允許她理解這種事情﹕
「說什麼『抱着顯微鏡精密嚴謹的精神,為顧客提供高品質的貨物。』,根本你們落得這種下場的原因就是缺乏遠見,找後台也不懂看別人的背景。連生意也做不成,還有聊情宏論服務大眾﹗」
事到如今,這兒的望遠鏡就只有價格能吸引顧客了。
進了門,「日獺」看過新貨後皺了皺眉,再在店裏逛了一圈,拿了一把螺絲便走到櫃檯去問存貨﹕
「老闆,還有折射式主鏡的舊貨嗎﹖」
老闆平時總愛到店裏駐足,倒不見他在意員工的表演,只是喜歡跟客人打交道,順便打聽一下股票走趨罷了。他外表倒算端正,鼻子厚實而且灰髮粗眉,正氣十足。
「舊貨就只剩下部分的三腳架,你那牌子的零件沒有賣剩的了。」
本來「日獺」今次外出就不是為了補充存貨的,這只是給自己一個客人的身份。其實她早已轉用反射式的了,說折射式的拿得她肩頭發痛。
「那麼我就只買這些吧。」
「日獺」說罷就將那一包包的螺絲放在櫃檯上,待老闆計算價錢。
「以你弄掉落件的頻數,買多少螺絲也是於事無補罷。」
老闆跟「日獺」混多了,都知道她的脾性,曉得她最不喜歡大人向她擺架子,就故意跟她開玩笑。
「日獺」默默地接下了零錢,轉身就步向大門。以為她會就這樣離去,不料她很挑釁地回了頭,道﹕
「反正下次來的時候都不是買望遠鏡了。就當我買下一輩子的份也好,拿來做紀念也好。」

「居然敢說『將記憶轉變成現實』這種話,你不是連回憶也保護不了嗎﹖」

某「人」大搖大擺地在大街闊「步」而行。
秋高氣爽,萬物準備休養生息之時,照理實在不會看見菌類的菇。曾被戲稱超能力小孩的拉魯拉絲,以拉娣半個監護人的身份外出滿足她的生理需求。
本來她就習慣了受揶揄,所以壓根底兒不當旁人的目光是一回事兒,只是在做購買時這種身份很礙事,迫使她對店內的人用了一點兒心理暗示,卻不懂用這個省減一下家中的財政負擔。
「這種身份」就是說她是一位精靈。全身白色的她卻被像菌傘般的頭髮佔了外表的三分之一有多,倒是那乖巧的形象不會惹人厭。
今早拉娣給了她一本簿子,說裏頭寫的很有趣。她知道拉娣的惡趣味,沒有當場打開看,看了後想了想,把書帶在身上了。
出了門到現在還留意着拉娣有沒有跟來,正要怪自己神經質時,她就正大光明地從專賣店走出來了。
拉魯拉絲想這人心術沒本點兒像曹操,其他地方倒有半分似。見她自己出來買東西,像看了奇境一樣驚訝,嘴上卻收歛地說﹕
「要買東西讓我來不就好了嗎﹖」
拉魯拉絲不知道拉娣正是賭自己的氣才跑出來的,這話一說,弄得拉娣又好氣又好笑,老實回應﹕
「我是出來辦事的,買東西屬於次要。」
拉魯拉絲想她滿嘴毒舌,重要的事情總是不說,讓人瞎猜,彷彿不怕出了亂子似的,便提起今早的事來說﹕
「你的吩咐我會照辦,但我全無熱衷於欺負同胞的興緻。」
「我說這兒應該用『興趣』才對吧。」
拉魯拉絲側了側頭,表示她不明所以。
「這書不會沒源由地交給我吧。」
拉娣學她側頭,表示她在裝傻。

拉魯拉絲還有東西要買,別過拉娣後又踫上了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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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1/5/2009 08:25 AM |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惡魔與死神的監視日記(後)



房間瀰漫着一股濃郁的藥膏味。木屋沒有預料中的混亂,也沒有積水和其他異味,室溫把冰冷的鼻子暖和一下,刺激的藥味也正好暢通了倒塞的鼻腔。
「逝煒兄——」
末文逝煒——於我看來很噁心的男人。而說到我討厭他的原因的話,——
「知道我老爸的墳被安置在哪兒嗎﹖」
就是「懷着不顧及己身的犧牲精神」這一點。
「我行動不方便,所以讓那孩子帶你去罷。在這之前,不要先聽一下你父親的故事嗎﹖」
這種事對我而言,是遙不可及的。所以——
「敬謝不敏。」


七月八日 星期二 烏雲

「好像快要下雨,你們到書櫃旁拿點雨具吧。」
——
喝了兩杯溫茶後,依逝煒的意思替金髮的帶上一柄傘子。這也是拜那傢伙愛弄酷的性格所賜,說「濕氣高正好有助集中」所以不撐雨傘,類似的奇怪論調倒是在學校的時候略有耳聞……
來的時候沒留意,原來屋子前的空地長了不少野草。雖然沒有積水,卻感覺有股寒流從地底湧上,把剛才打在肚子裏的暖氣完全打消了。
「那個老實人好像很喜歡你呢。」
金髮的雙手抱頭跟我寒暄道。走在前方帶路,不平排着行是我們關係不好的證明。
「.....末文先生嗎﹖我只能把那種態度視為可憐。」
因為我不可能會有父親的影子。
「說不定你其實是個笨蛋。」
一如我所料地被小看了,倒是想不到我在他眼中只有「笨蛋」的程度,還以為他會說到「廢物」或「無能」之類的詞彙,這是出乎我意想的。
逝煒兄的屋子處於公務員宿舍之間,也就是政府的地皮。雖然詳情知道得不多,但當你看到那種酒店式的保安後,就會深深感受到資本主義的草根階層無盡的怨念。為了方便各個部門的工作,除了每棟建築個別的保安外,整個住宅區都被嚴密的警衛系統籠罩,當中的軍用設備而令其稱得上為一座要塞。圍牆總共設了三個出入口供訪客通行,分別是通向其他城市的外界關口、連接市區和郊區的民用出入境關卡,以及方便職員和訪客來往市區和宿舍之間的後門。
平常逝煒兄外出都是往返市中心和野外,而現時我們正前往外界,所以理應要沿相反的方向走——只是本來能穿過草地的路,那傢伙偏要繞過去,因而走了一大段冤枉路。說不定他是個潔癖。
沐浴於寒氣與晨曦之間,我嘗試感受那股生命的沉重。

過關的手續消磨了不少時間,但總算平安過渡了。
這樣一來,屬於我仲亙的故事就完結了。
咻——
以這無情的冰冷金屬把一切結束。


七月八日 星期二 陰

我是青春活潑的『番長日獺』,
『他果然和那死丫頭臭味相投﹗﹗』
正處於跟同校同學玩捉迷藏的情況,但由於對方完全不懂隱藏情報,所以十分沒趣。
「你那邊的訊號不太好呢——發生什麼事了﹗﹖」
電話另一旁的是個不懂照顧自己的老朋友。因為擔心我的好同學所以打電話來了。
「抱歉,有沒有嚇到你﹖……沒什麼,只是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罷了。」
所謂有趣的事情,就是指那『好同學』給我寫的『監視日記』。
「就是這一回事,請你好好照顧一下他,我看他的狀況不太正常。」
我想也是,不然怎會對我這可愛教主有這麼差勁的印象。
「其實就算你不打電話來,我也打算見一見他。」
順便讓他變成一下亡者。
縱然夜幕已去,位於山腰的公墓卻享受不了日光的恩惠,晨間的薄霧令探訪者感到自己猶如進入了故人幽魂的領域。
仲亙跟他的保母正躲在對父親的回憶之中——嘛,這是不可能的吧。
這孩子究竟是什麼一回事﹖跟他說了那番話後,我本來是以為能夠接收到一份大號的仇恨的說。誰知道那孩子連請那保母收集一下證據、把我交給警察這種程度的事也做不了。居然就這樣逃走了﹗這孩子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呀﹗﹖
回想一下,我認識這孩子的地點也是在未文的「繭」裏。
那時候的我正好喊着要加入那變態的計劃,未文作為一起工作的前輩——在很多方面也受到了我的照顧。還沒認識林河的我,在那兒踫見了他們的孩子。
他被孤個兒拋棄在那寒酸的房間裏,手裏沾滿了骯髒的東西,迷茫地站在門口。
大概是未文交給我的擔子,這樣想着的我一邊苦笑一邊想着自己在幼稚園工作時的趣事——當然,這是捏造的。
「小仲亙,怎麼了﹖在畫圖畫嗎﹖」
我以大姐姐的身份這樣問他。
「嗯……顏料很快就乾了……一口氣取出來……湧出來後,就不能用了。」
面對突然出現的可愛大姐姐,顯得有點戒心也不出奇。仔細地看,感覺他傻傻的,樣子也有點兒可愛,說不定未文給了我一件好差事。
不忍心放着他不管,陪他去清潔一下手上的顏料。未文的「繭」雖然簡陋,食水供應還是有的。扭開了開關,水喉水就叭啦叭啦地把那種東西沖走了。
「姨姨是未文叔叔的朋友﹖姨姨能陪我畫畫嗎﹖」
「如果死仲亙能叫我可愛的大姐姐的話,可愛的大姐姐就跟仲亙死小子玩畫鬼臉。這樣如何﹖」
前言駁回,這孩子傻得讓人討厭。
之後,他就哭起來了。兩人就這樣呆到未文回來為止。
第二次看見他時,未文也在,而且給他買了一本畫冊。他就伏在地板上,輪流繞起雙腳,一副陶醉的模樣,在畫冊上塗鴉。
我被未文笑了幾句。為了證明我不是那種會跟小孩子計較的老貴婦,就瞧瞧他畫了些什麼。出乎意料之外地是一些充滿幻想的美好事物,像飛機、氣車、輪船這些像這年齡的男孩子會喜歡的事物,還有警察、消防員、教師這些幼年時會憧憬的職業,令我不其然回想起我那充滿回憶的學生時代——當然,這是捏造的。
正當我沉醉於曾經青春過的自己的幻想時,仲亙那小鬼突然掏出一柄剪刀,把未文逝煒的心沾上了死黑的血塊——
他只說了一句﹕
「男孩子果然不適合畫畫吧。」
在我的眼裏什麼都沒在看的他,彷彿瞧見了在地底藏着的那些東西。

「到底這是什麼世道﹖每個人也總要令人操心的,怎麼就沒有誰來滿足一下我那渺小的慾望﹗﹖」
我暗自嘀咕道。
劈啪——
正在草叢間監視仲亙的我的視線範圍內,出現了一部手機。
「這就是我的回應了,日獺。」
那小鬼以跟三年前同樣的眼神正視着我。大概,那烏黑的眼珠所看到的我,與三年前的我也從來沒改變過吧。
「喲﹗仲亙小鬼頭。又見面了。」
「這種態度差異——那個本子看過了吧。」
「討厭呢﹗明明就是故意掉下來的,還裝什麼喇﹗」
「看來我們都對這種遊戲感到厭倦了呢。」
「從我認識你開始,你一直都是那種對任何事都只抱三分鐘熱度的人。」
曾經有這樣的一回事。當仲亙亂舞着剪刀的時候,未文制止了他,什麼也沒問,只是對他說教。出於尊重,我離開了那個場所。離開前,我看見了未文那副悲痛的表情。為了自己送給仲亙的圖冊,被沾上血塊的剪刀剪碎一事。
後來,未文告訴我﹕
「男孩子像女孩子一樣喜歡塗鴉,他覺得這樣事情很噁心。」
之後我每次見到他,也是在玩不同的遊戲,有時還會因為玩厭了而發洩,很孩子氣。最後,甚至連未文的「繭」也不來了。
「又在發呆﹖——話說回來,怎麼你說得我們好像認識了很久似的﹖」
「沒什麼……繼續說下去的話,我們可能會變成好友的喲﹗」
「很危險﹗培養好了的仇恨心差一點又弄掉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在許願星之夜當天也沒有太吃驚——不﹗居然不把我這個可愛的大姐姐放在心裏,這是哪來的怪胎﹗﹖說起來,那仇恨心你到底弄掉了多少次呀﹗
「吶﹗日獺——」
仲亙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正視着三年以來一直保持不變的,那雙空洞的瞳孔。

在日記的最後,仲亙他宣告了自己的故事的終結,還有「無情的冰冷金屬」。
我曾經以為那是自殺前的遺言,但如此一來還有必要故意讓這本子落入我的手中嗎﹖所以我換了個角度,認為他是為了令我產生他會自殺的錯覺。因為日記裏也提及他前一次自殺未逐,也明顯表露出對我的敵意。但是,他真的對我感到恐懼嗎﹖而且自殺未逐的理由不是他的保母嗎﹖然後我想了幾個可能性,也駁斥了不少愚昧的想法。得出的結論,卻是這之中最愚昧的。如果這就是真相的話——

仲亙以輕鬆的語調訴說着日常﹕
你猜猜我今天殺了誰﹖
這,是林河.仲亙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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