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youthsing 於 25/7/2015 11:39 AM 編輯
第五紀
「人類最古老而強烈的情緒，便是恐懼；而最古老最強烈的恐懼，便是對未知的恐懼。」
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
“The oldest and strongest emotion of mankind is fear, and the oldest and strongest kind of fear is fear of the unknown.”
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
I
半世紀以來運輸和通訊科技的迅猛發展使人類征服了各個角落：青藍的絕峰，白色的極地，玄色的深海……甚至太空也留下了人類的足跡。然而，所有人卻妄想逃避這一根本事實：宇宙是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荒野，而人們賴以生存的唯一母星——地球僅僅是荒野中支起的一頂小帳篷。當宇宙的風暴席地捲起，潛伏在暗湧中的古老惡魔露出爪牙，人類只能在這狹小簡陋的帳篷中顫悚，靜靜等待那不可抗力的終末黑暗將一切埋葬。到時候，人類才會知道企圖用名為「理性」和「科學」的偏執去探索宇宙的神秘是多麼狂妄和魯莽；到時候，人類才會知道我們在宇宙中身處的位置是多麼危險和無助；到時候，人類才會知道那短短幾十萬年堆積起來的蟻窩般的文明是多麼脆弱和不堪一擊。地球只是茫茫銀河中一顆渺小而微不足道的沙石；而在這顆星球古老漫長的進化史中，人類不過是晨曦初昇後消散在葉上的露珠。
在瞭解這一切之前，我對那些流傳於世界各地的神話故事抱持著一種近乎輕蔑的態度，認為那不過是前人憑空捏造的奇妙想像，在千百年來的集體創作中得到修整和潤色，繼而流傳至今。當時的我根本不明白，那些看似荒誕不經的神話故事，其實可以用一個大膽的假設去獲得圓滿而「科學」的解釋。但是我一直千方百計地去迴避和否認這個假設，直到絕望的事實擺在眼前……
事源五年前我於鋼鐵市西郊的洞窟考查白堊紀化石，在一組化石飛龍的骨骸旁發現了一顆孔雀綠色的石頭。石頭是由六角形組成的正多面體，直徑大約2厘米，表面異常光滑，似乎是某種樹脂在地底經歷漫長年月後，被挖掘出來打磨而成。我準備將石頭交給同行的隊員檢查時，它竟突然液化並「滲」進了我的皮膚中，右手再也感受不到重量。緊接著，我感到一陣耳鳴，頭腦開始暈眩，全身上下的血液流竄著一股不可思議的感覺。似乎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在重重擊打胸口，又好像有一股外來的情緒在體內尖叫。我實在站不穩，癱坐在地，手心冒汗，脈搏加速。狀況持續了足足二十分鐘才停止。
所有隊員均矢口否認他們見過那顆孔雀綠色的石頭。我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畢竟從事考古那麼多年，也沒聽說過有一種化石會在常溫下瞬間從固體液化然後被皮膚吸收。回到家鄉，我甚至因放不下心而去了醫院。醫生在我的要求下驗了血，又拍了全身的X光照片。結果顯示我的身體非常健康，最後只開了一些紓緩精神壓力的藥物。雖然醫生堅持我的身體毫無異狀，我卻覺得右手掌心變成了可憎的孔雀綠。
回鄉一星期，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我開始做奇怪的夢。夢境基本上有三個不同場景。在第一個夢中，「我」披著巨大的盔甲趴在乾涸的陸地上跳躍；在第二個夢中，「我」擁有一雙翅膀，在廣闊的熱帶雨林上空飛翔；在第三個夢中，「我」貌似呆在某個陰冷潮濕的黑暗洞穴中，在靜靜等候什麼……三個夢境反反覆覆在夜晚出現，每一個都顯得朦朧迷離，但置身於夢境的我卻感到格外真實，彷彿這是自己記憶的一部份。
怪事連續不斷。自從作怪夢以來，我在白天生活偶爾會陷入被催眠的狀態中。催眠的時間持續五至三十分鐘，陷入此狀態的我會完全失去意識，並作出一些怪異無倫的舉動；當我從催眠狀態中醒來，卻完全記不起前一刻做了什麼。
首次催眠現象發生在與家人共聚晚餐的時候。當晚，我正在向年邁的雙親和年幼的弟弟講述神奧地區的所見所聞，從天冠山、三湖、送泉、花之樂園，講到神奧的創世神話。直到這一段我依然是有印象的，接下來意識愈來愈模糊……被掉落在瓷碟上的鐵勺驚醒後，我發現家人早已停止了進餐，用無比恐懼的目光注視著我，彷彿在我身上看到了什麼陌生而邪惡的影子。我問父母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他們說我講到創世神話時，話題忽然離主題越來越遠，並用一種極其低沉的嗓音訴說著一些難以理解的內容，偶爾發出一兩聲恐怖的冷笑，神情像極了某種邪教的降靈巫師手舞足蹈精神恍惚地向村民預言下一場可怕的災難。雙親無法複述我所講的隻字片語，僅表示那「遠遠超過我們能理解的範圍」。
我非常驚訝。雙親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父親退休前是一名精算師，母親在彩虹大學擔任講師超過十年，無法想像究竟是何等談話內容會令他們完全跟不上。雙親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我笑著拒絕了。那時的我幾乎沒有把父母的話放心上，以為他們上了年紀變糊塗了。傭人收拾碗碟的時候，我發現弟弟一動不動獨自坐在一角，眼神呆滯，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低喃：「……時之終末即將到來……沉睡的耶夢加得在洞穴等待……時之終末即將到來……沉睡的耶夢加得在洞穴等待……」
第二次催眠現象發生在半年後。那天我約了一位鑽研語言學的朋友到家裡作客，順便一起探討近期在阿露福遺址石板上發現的古代文字，與古羅馬字母的起源有什麼聯繫。離約定前半小時，我待在圖書室裡，雙手捧書，一邊在室內踱步，一邊大聲朗讀。這是我養成的閱讀習慣。讀到一半，意識漸漸遠離……醒來之後大腦就像浸過冷水，一片空白。母親說剛剛前來拜訪的朋友進了圖書室找我，不一會就「逃命似的捂著頭衝出玄關」，還以為我們吵架了。
我十分困惑，隔日聯繫那位朋友，他在電話裡的聲音顯得十分懼怕，再三勸誘下才說出部份驚人的事實：當時我在圖書室唸文章唸得非常投入，他在門外不好意思打擾我的興致，便打算等一會再進去。可我讀著讀著，居然用流利的拉丁語唱起但丁《神曲》(Divine Comedy)的「地獄篇」(Inferno)。唱了幾段，我忽然改用希臘語吟唱一些他從未讀過的長篇敘事無韻詩。他聽得入迷，表示雖然沒理解全部的內容，但那些史詩和「地獄篇」一樣震撼人心，充滿了滅亡和頹敗的氛圍。唱完第五首希臘史詩，我的喉嚨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音，就像將一顆石頭含在嘴裡滾來滾去，聽上去是某種類似愛斯基摩－阿留申語系(Eskimo–Aleut)的多式綜合語。接下來，我的呼吸變得怪異起來，似乎在用「喉嚨吸氣」和「鼻孔呼氣」的方式發音，聲音如走音的長笛，又如快速倒播的電影。那位博學的朋友發誓他從未聽過地球上存在這樣一門語言，並指出無法用現代語言學的分類法把它歸類……
出於禮貌和好奇心，我強行忍住了打斷朋友的衝動，誰知後面的話更加駭人聽聞……就在下一個瞬間，我的腹部突然發出一連串異常尖銳而高密度的雜音，宛如「千萬隻昆蟲的翅膀在同時振動」，正常人類根本無法模仿……沒錯，那位博學有禮的朋友發誓，那陣可憎的聲音是從我的腹部而非喉嚨發出的。他還表示，除了肚子發出恐怖的聲音外，我不斷用右手比劃某種從未見過的奇怪手語，而臉上則流露著一股「近乎瘋狂的陶醉」。
由於朋友的話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導致我以為那只是個惡劣的玩笑。我不精通拉丁語，僅僅認得出生物分類學的常用名詞；希臘語則完全不懂；至於他最後提到的那些奇怪的發音方式，聽起來簡直是荒唐無稽的笑話。對此，我的朋友只是回應「那當成是我的幻覺吧，你日後好自為知」，便匆匆掛線。自此以後，我們的關係漸漸疏遠，再也不聯繫了。假如我當初把朋友的忠告放在心上，找個杳無人煙之處自行了斷的話，事情或者不會變得那麼糟糕。
第三次催眠現象距離上次不足兩個月。在神奇寶貝中心當護士的女友得到了兩日休假，我們相約在淺藍市的私人海灘游泳。從此她永遠離開了我。只記得她說分手時，扭曲的臉上流露著一種生理上的厭惡，彷彿見到了某種骯髒而醜陋的害蟲。事後我怎樣千方百計都聯絡不到她，只好忍著悲傷打通了她朋友的電話。她的朋友一開始什麼都不願透露，在我苦苦懇求下才肯開口：據前女友的描述，我當日游泳的姿勢極其詭異，看起來就像「以某類蛇行的不自然姿態扭動著」；而我在水中的靈活程度令人震驚，簡直是給某種海洋生物寄宿在身上的感覺；她還親眼目睹我上岸後用唾液塗滿自己全身，一面露出邪笑，一面以某種詭異的姿態趴在沙灘上翻滾，身體柔軟得彷彿沒有脊椎……聽出一頭冷汗的我連忙聯絡到那天當值的救生員，他說我當時以一種「畢生未見的怪異姿勢蠕動著」……沒錯，他用的是「蠕動」；又表示我游泳的速度快到使人咋舌，堪比一條全速前進的櫻花魚。
我在腦海中搜索記憶，完全想不到來自己曾經用奇怪的方式游泳。不過，去海灘的記憶確實有一部份斷片了，而斷片前和斷片後，她對我的態度差天共地……我那可憐的莫莉！妳現在平安嗎？願仁慈的主保守妳！我實在不該怨恨妳的離開，像我這種背負詛咒命運的不祥之人，註定會讓所有人離我遠去！
在家鄉待了三年，催眠狀態非但沒有好轉，反而發作得越來越頻密；那三個奇怪的夢境也像徘徊在城堡裡的幽靈般每晚出現。
失去了愛人和朋友的我心灰意冷；而每次見到家人用一種怪異而懼怕的目光窺視自己，便恨不得立即從空氣中消失。這個家已經待不下去了。我感受到一股無以名狀的危機。然而，危險彷彿不是源自家裡，而是源自本身……我有種莫名奇妙的預感：若繼續留在家裡的話，就會給家人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因此，我決定遠走高飛。 | 
發表於 22/7/2015 12: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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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2/7/2015 01:21 PM 
發表於 22/7/2015 10:22 PM 